“霁知非要将我困在此处不可吗?”
裴妗玉笑着,眼里却无任何波动,她起身走到还俯身行礼的梁霁知面前。
伸手,一个玉牌在他眼前摇晃。
这是……这是幼时我赠与她的玉牌,梁霁知瞳孔微缩,有些不敢置信。
“殿下还留着此物作甚。”
他直起身子抬起头,再笑不出来,回想起往事,可痛的太多,已经忘记还真真切切的期许过,欢喜过。
“我早已灯尽油枯,没有几年光景,霁知想怨我,想恨我,都无碍,只是时常感怀。”
裴妗垂下身,将玉牌系上梁霁知的腰间。
往后退了几步,又才说:“你本不是这样的,可你只能这样……”
永远这样。
本隔几尺,却通万丈。
梁霁知神色淡漠,敛着眼,“殿下,臣愚钝。”
又是这样,总是喜欢装糊涂。
裴妗玉只说:“是愚钝,大智若愚。”
她只是权力斗争下的最无关紧要的那一个,甚至都没有入局,你怎么就非要把我牵扯进来呢?偏偏我是真的命不久矣
,就算想陪你下这盘棋也无法啊。
门又合上,这次梁霁知走的干脆,也不再说些虚情假意的话了,只是将那玉死死攥在手中。
——
入冬了,院子外的梅花都开了。
裴妗玉系上一金丝绿意毛绒披风想着去赏雪。
渡月撑着伞跟在她的身后。
细细的雪花通雨点一般淅淅沥沥,天是灰蒙蒙的,扫雪的奴才退在一旁不敢冲撞了公主的尊驾。
“真是没有意趣。”笼中之鸟怎会嬉笑?
裴妗玉折下一支梅让渡月带回去裱上,渡月却不敢离开公主半刻。
“寒风刺骨,殿下不若回去暖暖吧。”
裴妗玉沉默着转身,她不想回去,也不知道回哪里去。
为何心中总是郁闷?为何眉头总是舒展不开?
一步步走出庭院,外面的路曲曲折折,那些奴才见了她,便都跪倒一地。
裴妗玉停在荷花池前,池中落雪纷纷,只有枯黑的叶还在漂泊。
生来无一物,何故患忧思?
轻叹,人人皆有想谋之物,故心死又生,生生不息,偏我心无一物,怪不得活得不明所以,活得无疾而终。
经此一遭,裴妗玉便病了。
这一病还病得不轻,昏昏沉沉,时而在梦中飘忽,时而又清醒无比。
就像如今她一睁眼就对着守在床边的梁霁知问:“梁霁知,你不是死了吗?”
梁霁知握着裴妗玉慢慢冰冷的手,心里细细微微不可察觉的痛不断晕染荡漾。
事到如今梁霁知终于看清自已,无论怨与恨,他都不想要裴妗玉死,他要她活着,要她永远独活在他身侧。
这几日,梁霁知日日守在她身边,药也是他喂的,粥也是他喂的。
渡月不愿他碰公主,可梁霁知就如通撕下人皮的恶鬼,下一刻就要夺人性命一般。
“忠心的奴才,短命的鬼。”
“想跟在公主身边,也要看看我饶不饶你的命。”
渡月不敢再说什么,如今她终于看清了,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谁的人。
已入虎穴,怎能全身而退。
只是可怜公主如此病痛之身也要卷入这深不见底的旋涡。
自古帝王多薄情,尽管有无上的宠爱,在权衡利弊中依旧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
“本宫不要梨花,本宫要…”
幼年的裴妗玉其实还没有那么郁郁寡欢,她手上拿着梁霁知爬上树折下来的梨花居高临下地看着梁霁知。
“本宫要天山雪莲。”
她见过入药的雪莲,可没见过活生生的,这天底下还没有她不能见到的东西。
梁霁知不是想讨她欢心?把花寻来,她自然就开心了。
那时把他为难的只能笑着哄公主要些别的稀奇物件,可他不知道有一天在那苦寒之地真的让他寻到了雪莲。
那是他不眠不休,磕磕碰碰的身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小口也要寻到给母亲的救命之物。
可惜,可惜。
殿下。
我不应是如此的,可我只能如此。
永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