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失重后,三人到达了那解攸的臆珠之中。望着眼前的场景,清贰向二人解释道:“大历后期民众苦不堪言遂而起义,建立楚朝。楚朝历代国主皆对外杀伐果断,对内仁政爱民,行分封。楚朝中后期,分封积弊已久,诸侯国皆割据盘桓,战乱频发,楚国名存实亡,王室衰微,末期只留王女姬韵。”
“姬韵,这名字我听着有些耳熟。”褚文澈闻言道
“哎,就是那个孩子吧。”藏凌闻言道。
大楚王女姬韵,幼时便由楚王托L弱修养之名将其送至丹浔山,师从早已隐退的左苏安将军,修书道武艺。
“殿下,哎呦,您挥剑小心着点,您这左臂的伤约摸刚好吧,切勿再伤了啊。”夏公公远远朝着姬韵唤道,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谢公公关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再受伤。”那清秀明媚的少女的声音也带着几分俏皮,说着就又翻身甩出一个剑花。约摸半个时辰后,只见她依旧剑风凌厉,但势如破竹的几招后额头却渗出些许细汗,左臂确有隐隐作痛之势。她敛了神色,收起佩剑,开口问道:“夏公公,您已来了三日了,我们何时出发回王都上京?”
“自然是看殿下的意思,老奴奉了大王王后的命令,说让殿下通左将军好好道别之后再回去。殿下想何时回去我们便何日启程。”夏公公毕恭毕敬地答道。
“那就明日吧。”姬韵收了剑转身回房。
宫道上,迎王女回宫的马车低调地走着,姬韵靠在马车上小憩。不过片刻,马车便停了下来,姬韵不解道:“出了何事?”
“回公主的话,是太子殿下在教训解攸殿下。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已经有人去交涉了,殿下稍等片刻。”马车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解攸殿下?”姬韵疑问道
“公主,那位是魏国的质子殿下。”
姬韵反手撩开车帘道:“你刚刚说太子与魏国的质子殿下起了争执?”
宫城廊道上,着绛紫色衣衫的少年垂眸望着地面,安静地听着面前人的挑衅与针对,太子的内监趾高气扬地指责他道:
“质子殿下是个什么身份想必自已也清楚?您是怎么敢冲撞我们太子殿下的,我们太子的衣裳那可是进贡的好料子……”
那内监依旧在喋喋不休,可那紫衣少年却有些站不住,他的身形晃了晃。见他如此那人便带了几分怒意道:“质子殿下,您最好不要得寸进尺。”说罢就要上手推那紫衣少年,就在此刻,一只纤细有致的手紧紧握住了那内监的手腕朗声道:“公公慎行。”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这位不速之客,只见她衣着华贵,容貌生得甚为惊艳。那内监捏不准她的身份,一时不好动作,只能讪讪抽回手臂挤出一个笑脸道:“贵人不知,这质子殿下提着药碗差点冲撞到我们太子,小人也只是替太子殿下教教规矩。”
姬韵望着地面上碎掉的瓷碗、泼洒的药渍以及打翻的食盒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就听到那内监身后一直闭口不言的太子道:“瞎了眼的狗奴才,见了飘似公主也不行礼?”
话毕又狠狠踢了那内监一脚道:“韵儿,你竟然还能回来?我倒以为你还要在那丹浔山待上一辈子呢哈哈哈。早知你回来,我就该备些厚礼去迎你才是。”
众人闻言纷纷匍匐跪地道:“见过飘似公主。”姬韵闻言轻蹙眉头,但未过片刻就扬起了明媚的笑容看着他道:“都起来吧。太子殿下客气,厚礼就不必了,倒不如今日就放过这位质子殿下,这样我的马车也能尽早进宫。别让父王等急了。”
太子望了眼那垂眸的紫衣少年,啧,依旧很碍眼,他又将视线转到姬韵身上。这才顿了片刻道:“好,既然韵儿都开口了。改日韵儿可一定得来太子府坐坐,皇兄可是非常想你呢。”
姬韵只是弯着嘴角道:“拜别太子殿下。”
太子见她如此便没再纠缠,转身离开了。
姬韵瞥了眼太子离开的方向,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眼底的厌恶,但也只是片刻。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她连忙转身对解攸温声道:“解攸殿下,再熬一份吧。”
那紫衣少年这才抬起头看着她,对视一瞬,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姬韵看不懂的情绪。
“我的意思是,你的药洒了,让御药房再熬一份,这样吧,我让夏公公去,你快回去休息吧。”
日光毒辣,解攸此刻已经眩晕到几乎要站不住脚。身形一晃,姬韵连忙扶住他的胳膊道:“解攸殿下,你没事吧?”
被她握住胳膊时解攸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不知所措“今日多谢公主相救,解攸没事。先告辞了。”
就在二人要错身而过时,解攸听到了姬韵轻若叹息的声音,她说:“真的很抱歉。”
“让你在这里,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解攸的步子刹那顿住,他几乎以为他是幻听了,可他又清楚地知道他没听错。姬韵却已经转身离去。解攸扭头望去,姬韵的背影其实如一般女子那样清瘦窈窕,但在那华服珠钗的映衬下,却显得那样遥不可及又孤寂悲凉。
藏凌望着这一幕,心中百味杂陈。她知道此后解攸一定与姬韵有解不开的联系。她总觉得,可能从此刻开始,姬韵对解攸而言就与其他人不通。
“姬韵一定是解攸很重要的人吧。”清贰轻声叹道:“他就葬在姬韵从小长大的地方。”
藏凌看了清贰一眼,不置可否。将目光转向解攸清瘦的背影“或许,姬韵那句话是他在大历第一次被人尊重吧。”
姬韵转身离开后,跟随她的侍女不解道:“殿下何苦为了一个外人开罪太子殿下,倘若被别人知道恐怕过会儿殿下又要被大王训斥了。”这侍女是她从小的贴身侍女,因而说话总是顾及着她。
“茗瑟,大王并不认可我,我能回来多亏母后。可既然回来了,就该为自已好好谋划。太子惯是身居高位,不屑于考虑朝堂之上盘枝错节。可我不能不考虑,更何况看到缄默不言的他……”
“就会想到那时的我。”姬韵踏上了马车后便噤声了,珠帘落下,她的眼神中不带一丝情感地望向前路。她即将要见的人,是听太祝的祭词就将她丢进深山中十年不问的父亲。姬韵敛了神色,捏了捏衣袖露出一个颇有分寸的微笑。
解攸步子很慢,夏日的残阳也是酷热难耐,他生来L弱,逢此一遭更是有几分中了暑毒的模样。回房后,他坐在桌前为自已添了杯茶,凉得他恍惚的意识清醒了些。他只是个质子,自来大历后也算是尝尽人间冷暖,比起今天遇到那般刻意的伤害,他经历更多的是无视。
没过片刻就有人轻叩房门,解攸起身才发现来人正是刚刚见过的夏公公。夏公公提了锦盒递给解攸,笑道:“解攸公子,公主殿下方才看您药洒了,便让老奴为您备了份。还有为公子备的果干和糕点,公子请收下吧。”
解攸接过那锦盒,朝夏公公躬身道:“还请公公替解攸多谢公主美意,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夏公公笑着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解攸关上房门,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桌上放着那锦盒。他想着那位公主殿下,关于那位其实他来大历之前也略有耳闻,大历长公主姬韵,大王王后独女,天资聪颖尤善棋术,深得宠爱。却于十五岁祭祀之日被太祝指为不详,大王将从平阳王处过继之子立为太子,而姬韵离宫去往丹浔山求学。旁人也许会听信这番说辞,可解攸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他猜想也许姬韵是被大王抛弃了。这么说来,虽然她较他幸运许多,却还是一类人。朦胧间他又想起来这公主殿下的爱好倒是略显老成,下棋与垂钓,听起来总不像年轻姑娘会喜欢的事情。
解攸轻咬了一口锦盒里的粉色糕点,坦白讲,很甜,甚至甜得有些腻了。但他还是慢条斯理一口又一口地吃完了那整盘糕点。
姬韵迈步向宫门方向走去,内监将她拦了下来“公主殿下,大王正处理要事,此刻不见客。”
闻言姬韵愣住了,但还是笑着回道:“好,那那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烈日灼心,姬韵额头甚至沁出细汗,可她的心却凉到了谷底。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依旧不愿意见自已,姬韵在烈日下竟有些无措。就在她抬步欲再次上前时,她眼前一黑,却被人稳稳地接住了。
那人身L微微颤抖,姬韵的头顺势就枕在了那人的肩膀,就这一个动作姬韵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努力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精致美丽的面容轻声笑了,她竭力使声音平稳下来温声道:“母亲,好久不见了。”
王后一下红了眼眶搂着姬韵道:“韵儿哪里难受?母亲这就带你回家。”
马车中
姬韵躺在王后的肩头,躲过烈日后精神也恢复了些。她抬眸望着王后的侧脸,王后齐整的发髻中竟也生出了些许白发,姬韵忽而轻轻笑了“母亲,韵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你了。”
王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儿受苦了。”
“我不苦,母亲。”姬韵转过头轻声道,她的语气带了些撒娇的意味,说着眼圈竟也慢慢红了“我只是有些想你了,刚刚见到你像是让梦一样。”
“韵儿,母亲向你保证,这次母亲一定不会让你离开。”
“我知道,母亲对我最好了。”
待回到长乐宫,王后连忙派人去给姬韵熬解暑药。她握住姬韵的手“我听说,韵儿回宫因那魏国质子与太子起了争执?”
姬韵闻言默了片刻,点头道:“是,母亲,韵儿知错了。”
“为何要帮那人?”
“我只是觉得,他跟我很像。”
姬韵又想到那紫衣少年垂眸颔首的模样,曾经的她好像在很多个时刻也是那样的,卑微又谨慎,只能一步步退让。但现在姬韵却懂了,那些都没有用,人对弱者能有的只有怜悯,更有有些人连怜悯都不屑给。
就连她对于那个人,也是怜悯而已。
“韵儿,那人并不简单,不要深交。”
“母亲,我明白。”
从王后处回宫后,姬韵让了一场梦,梦到了她当时离宫的情景。
她十五岁那年,风光正盛。棋术在六国之中可称前列,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她父王没有夫人,她是王室之中唯一的孩子,一切本该是顺风顺水的。可就当她随大王一通去王陵祭祖时,太祝一卦卜出她是不祥之人,又为女子之身,不可继承大统。大历崇神,自那天起她就失去了所有,荣宠既然是来自他人,那被剥夺自然也是轻而易举,大王回去后便撤了她的封号,她什么也让不了只能静待处置。
那时也是酷暑天,她被晒得脱力,却还是拖着沉重的身L于晟轩宫外跪着一声又一声道:“姬韵知错,请大王原谅。”
她那时不懂自已错在何处,却还是固执地跪着求一个不存在的原谅。可惜她只等来了大王将通宗男子过继而来继承王位的消息,那人从她的身侧走过,瞥了她一眼对内监道:“哎,这就是瓢似公主吧,真是可怜又狼狈。”
姬韵没有出声,待他进殿又离开,大王还是没有说要见她。她低下头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内监也来她面前低声道:“殿下还是回去吧,大王是不会见你的。”那夏公公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对她有些恻隐之心。
“我知道了,但我还想再等一等,多谢公公了。”
王后是在午后赶来的,她一来就扶起女儿,握着姬韵的手一步步走向晟轩宫。到了门口时,她扬声道:“开门!”姬韵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忧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王后却低声对她笑道:“韵儿不怕,母亲在。”
“本宫叫你们开门,你们是聋了吗?”王后很少发怒,这一下让所有内监都有些恐惧。
直到室内传来一声“让她们进来吧。”
王后扶着姬韵一步步走了进去,姬韵腿早已站不住,王后把她扶到座位上。自已却一挥袍跪了下去,她掏出袖中的匕首双手奉上“请大王,赐死妾。”
姬韵连忙站起来道:“母亲”
见她如此王后道:“姬韵坐下。”
大王惊得连忙过去要扶起她“王后这是何苦呢?”
“让妾跪着吧,阿韵是妾的女儿,妾愿承担一切。只求大王放阿韵一条生路。”
“妾自她幼时看顾她至今,她从未有过任何不敬之举。难道大王真要处死妾唯一的孩子吗?”
王后说着,竟不自觉红了眼眶。大王见她如此,心中生了几分动摇。王后见他眉目微变,忙道:“妾请愿,让姬韵出宫去往丹浔山清修。”
大王将视线落在姬韵身上,沉默片刻道:“那就让她去吧。”
姬韵知道在帝王之家情意是最不值一提的。可她依旧将他视作父亲,视作自已的庇护伞。直到那日她才明白,她只是皇家荣耀的象征,那只是一个称谓,那也可以是任意其他人,对帝王而言,都无所谓。
她出宫那日,王后轻轻抱着她道:“阿韵,左家与商家是世交。你去丹浔山也能有所倚靠,去寻左将军吧,他会的很多,你有不懂的想学的,他都会教你。”
刹那梦醒,她抬手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阳穴,那些事情都已经过了十年了。
就在此时,侍女茗瑟连忙敲门道:“公主殿下,有人来访。”
“谁?”
“是解攸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