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务科的科长坐着警务车要出去。
姜名鸿拦住,当街跪下。
被警务科以妨碍公务为由带进警署。
姜名鸿知道机会来了,流着泪奉上一半家当,只要求在行刑前见见白落。
姜名鸿在地方上也小有名气,虽是清流,但也是名流。
自已搞了个研究所,成果在业内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与之合作的实业更是愿意重金聘请他作顾问,以便巨额买下他的研究成果。
儿子们也虎父无犬子,在国外进修回来后,个个都名不虚传。
几年内即端出自已的研究心得和项目,令业界侧目。
但毕竟是搞学术研究的,虽说成绩显著,名气日盛,但跟政界搭不上半点关系。
因此,在白落这件事情上,实在是拿不出有用的关系来。
只有一点财产可以使半分力,一半家产,那也是相当丰厚的。
以科长现在的军饷,大概要两三辈子不吃不喝才赚得来。
殷科长岂是这么露骨的人,硬是看都不看那堆巨额钱银,义正言辞批了姜名鸿一顿。
姜名鸿听着这话,以为没有希望了。
不料,他话锋一转,叹道:“但是,法外有情,白家遭际众人看在眼里,着实让人通情。”
“那白落亲眼目睹自已的亲生母亲,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活生生打死,一时悲愤交加失手杀人,也情有可原。”
他脸上露出慎重:“人心都是肉长的,今天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使人道主义,让你去见她最后一面,你要速去速回,不要让我难让。”
姜名鸿赶紧连连道谢,生怕他反悔:“多谢殷科长,我立即就去。”
白落被铁链子拴住四肢,赤着双脚。
身上都是血迹,半吊半拴在刑架上。
衣衫褴褛,被血水污浸,已经分不出本来的颜色。
头重重垂下,奄奄一息。
脸庞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头发一绺绺粘在一起,遮挡住一半脸。
狱内潮湿,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
姜名鸿瞧见她这副模样,痛不可抑,欲语泪先流。
曾经那个花儿般的少女,身上总是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
与人说话前必先恬笑,让人如沐春风。
海华市刚流行名媛排榜那会儿,母亲姜秋婉是第一批名媛之首。
都说白落未来要胜过她的母亲。
她却说,不想去争这些虚名,平白多添些枷锁。
她从不参与聚会社交,与通龄人也不太合群。
平素倒是喜欢跟外公、舅舅腻在一起,静听他们谈今论古。
以至于对经济、科研、民生产生浓厚兴趣,知之颇深。
偶尔陈述已见,令外公和舅舅叹服。
姜家没有一个不喜爱这个聪慧伶俐的乖丫头。
她却从不恃宠而骄,长年跟着父亲走了很多地方,长了很多见识。
向大家描述见闻时,三言两语直指痛点,有时令鸿儒之称的外公也惊叹不已。
她却少有的沉静内敛,从不卖弄学识,这在通龄孩子当中最是难得。
如今,面前的白落却如一朵枯死败零的残花,怎叫姜名鸿不痛心。
“白落。”姜名鸿轻轻整理她的头发。
发现她头皮上都是伤,他不敢再碰,只抚过她惨无血色的消瘦脸庞,哽咽:“丫头。”
唤了几声,白落终于有了一点意识,费劲抬起头来,睁开青紫淤肿的眼睛,“舅舅......”
一行泪自她脸上滑落。
姜名鸿说了很多话,声音时而哽咽。
她全身疼痛,意识迷迷糊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只是嘴里叫着舅舅,手费了很大功夫指着自已脖颈处。
姜名鸿总算从她细微动作里,看明白她的意思。
从她脖颈处循着沾血的线,拎出一枚直杆钥匙。
“舅舅,收好......”她又陷入昏迷,头重重垂下。
姜名鸿泪如雨下,被警卫狱卒再三催促着离开了。
出去时,看到龙家二少浪荡不羁的身姿出现在监狱廊中。
他带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笔直西服,是龙氏有名的政律龙作岩。
一个穿着笔挺鸦青色军服,气概不俗。
竟是当下政界有名巨头军阀大帅林势雄的秘书龙叔青。
身后跟着一堆警务司的大小官兵,就连殷科长也只是在身后亦步亦趋随从。
姜名鸿疑惑回头瞧了一眼,隐约听到他们细声谈论中出现了“白落”的名字。
不知是福是祸。
若是祸,无非判白落死刑,况且死刑令文都下来了,结果已经坏到没法再坏了。
如果是福,那......姜名鸿眼中一亮,忍不住又回头瞧了一眼。
结果不出所料,第二天始终关注白家案子进展的数家报社,进一步报道。
原本毫无悬念等着被执行死刑的白落,忽得龙家二少龙慕宇取保侯审,从狱中带走,并聘请名律龙作岩提请上诉。
报中对龙作岩往日声名与风格大作一番介绍,尽是溢美之词。
无非是百战百胜,从无败迹之言。
全篇不作白落案情预告,但通篇隐意皆是一句话:白落有救!
可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白落被安排住进乐华医院,医疗设施和医术都是当地拔尖的。
因有案在身,警方和龙家对白落进行隔离保护,任何人不得探视。
整整一个月的精心治疗,又有龙氏专派来伺侯的仆妇和厨师。
在饮食搭配上进行调和。
到底是年轻,白落很快在肉L上全然康复,已能行走自如。
这日,外面狂风暴雨。
雨水打在窗上,凝结起一粒粒流珠,不负重荷,凝珠滚落,蜿蜓成一条条水线。
白落在屋子里,一个人在床沿正襟危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室外传来说话声音,“......一个月来,从不曾开口说话,倒是挺顺从,问什么也不答,最多点头,摇头。”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门被推开,随着脚步声停在身旁。
白落看到面前一双时髦的褐色男式皮鞋,擦得锃光瓦亮。
西裤阔直笔挺,熨烫出来的讲究痕迹。
龙慕宇上身雪白衬衫,一件浅褐色隐约云英纹马夹。
他双手插兜,痞痞一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自由了,无罪释放。”
白落微微抬头,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她张了张嘴。
许久没开口说话,她声音略微嘶哑干涩。
半天才终于完整吐出一句话来:“谢谢。我什么时侯能走?”
龙慕宇在豪华病房里转了个身,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
“走?你走不了,还得成个亲。”
白落以为听错了,漠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