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
姜知杳这晚睡得很不踏实,短短几个钟头,就争分夺秒让了很多梦。
第二天早晨,玄关处的电话响时,她还以为是下课铃。
——下课了可以继续睡了。
姜知杳翻了个身,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一个激灵坐起来。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环境。
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
姜知杳鞋都没来得及穿,飞速跑去接了电话,声音还带着没缓过来的哑意:“喂?”
电话那头诡异的沉默了两秒。
“……还没收拾好?”
邢识的声音。
能打玄关的电话,估计人现在就在楼下。
完,蛋。
姜知杳语速飞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下来!”
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好,把房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飞快捞起书包冲下楼。
刚出小区,就一眼看到了等在下面的邢识。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此时天气刚放晴没多久,路面还泛着潮。
昨晚太黑,姜知杳没有注意到,这小区前原来有块宽敞的空地。
此时,空地上停了辆通L黑色的摩托。
邢识也换了件黑色外套,屈着一条腿靠在车旁。他原本捏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动静抬眸看过去。
几秒后,他别开眼,扔给姜知杳一份早饭。
抛物线弧度有点大,姜知杳稳了稳脚步,堪堪接住。
她拎起塑料袋看了眼。
一个烧麦,一份蛋黄青团,还有一杯牛奶燕麦粥。
很巧,竟然都是她比较喜欢的。
姜知杳小声“啊”了下:“……谢谢,你吃过了吗?”
“嗯。”
“那饭钱多少呀?我转给你。”
邢识没接话,把一个小点的头盔递给她:“上车,送你去学校。”
“!”
姜知杳头摇的像拨浪鼓:“不用不用,我坐公交就可以了。”
空气突然沉默两秒。
邢识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眯了下眼:“怕我?”
“啊?”姜知杳脑子快不够用了,“没有没有!就是麻烦你太多了,我……”
“把推辞的功夫花在记路上,”邢识终于收回目光,“你也不至于连家都回不了。”
“……”
不是,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说话这么有艺术的吗?
“快点儿,”看姜知杳没动,邢识开始不耐烦起来,“我赶时间。”
“哦!”
姜知杳飞速戴好头盔,把早饭挂在手腕,跨坐在车后座。
信川去年改了规定,倒是允许在市区里骑摩托。
但严格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这种交通工具。
邢识将头盔向下一扣,声音裹进风里:“坐稳。”
这个车型后座位置很大,姜知杳犹豫了下,身L微微后倾,抓住了车屁股的架子。
看别人骑车没啥感觉,但自已坐上去,还是多少有点害怕。
刚想到这儿,车速就忽然慢了下来。
这辆摩托车的机身是一种炫酷的黑,风格和邢识本人挺配。姜知杳被他的外套挡了大半的冷风,原本紧绷的弦渐渐放松下来。
刚坐上车的不适应过去,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周围的景色。
信川是座古色古香的老城,虽然没帝都那么繁华,但节奏也没那么快,风景宜人,很有生活气。
此时这座城还没完全苏醒,但各街各巷都飘着豆浆油条的香甜气息,还有老板清脆的吆喝声。
走路和开车都看不到的,久违的烟火气。
姜知杳神奇的发现,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十分钟后,两人到了附中校门口。
姜知杳摘下头盔,礼貌道谢:“谢谢你昨天让我借住。”
邢识接过,没应声。
他们来的时间有点晚,早高峰已经过了一波。
“那我进去了,”姜知杳挥了挥手,“你快去忙吧。”
“——姜知杳。”
姜知杳刚走出几步,又听到背后的人喊自已。她回过头:“怎么了?”
校门口的包子铺已经准备收摊了,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周围是稀稀疏疏往教室赶的人流。
“出租屋别住了,”邢识捏了下车把,“你搬去南湾小区。”
姜知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南湾小区就是昨天她借住的那里。
“不用不用!”她下意识回绝,“我住的挺好的。”
“是么。”
……总觉得他又要说点什么。
果然,下一秒。
“离学校八丈远,”邢识轻嗤了声,“晚上热闹得像动物园。”
“还能接受大自然浇灌。”
他总结:“是挺好的。”
姜知杳:“…………”
其实就只有蜘蛛和老鼠,也没那么夸张。
而且都已经被她灭口了。
姜知杳刚想再说点什么,教学楼突然响起清脆的上课铃。
她拔腿就往学校跑:“老班查人,我先走了!”
……
早自习姜知杳走了会神,认真想了下是否有住宿的可能。
但她还是有些本能的排斥。
走读的话,离学校近的地段通勤确实方便,但房租肯定贵,她现在没钱。
况且她和邢识不熟,不可能直接搬到别人房子里去。
思考未果,姜知杳索性暂时搁置。
中午放学后,她坐公交回出租屋拿了手机,以便晚上可以提前约车。
姜知杳高一没有带手机的习惯,但以后她打算偷偷带着。
屋里还泛着潮,手机静静躺在沙发角落,屏幕亮起后,微信一连弹出十几通未接来电。
对话框显示X,时间是昨晚。
姜知杳终于反应过来。
昨天晚上下暴雨,邢识给自已打过电话,但她根本没带手机去学校,所以一个也没接到。
怪不得邢识昨天有情绪,见面没说几句就直接怼了自已。
姜知杳想了下,点进微信。
她先按自已的估算把所有的钱转给邢识,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Koi:【昨晚不好意思啊,我没带手机】
Koi:【我不搬家啦,暂时住这里就好】
Koi:【真的谢谢!】
–
姜知杳中午只在公交上眯了会儿,下午上课有点犯困。
刚开学事情很多,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傍晚去买饭时,她意外接到了房东阿姨的电话。
这通电话像掐着点打的一样,放学没几分钟,姜知杳手机就震了起来。
“刘阿姨。”
“哎,小姜啊,”房东那边的背景音很杂,似乎在忙生意,“有个事得给你说说。”
姜知杳咬着煎饼果子:“怎么了?您说。”
“先跟你说声不好意思,”房东有些支吾,“我儿子突然回来了,想用那房子装修,你看……”
姜知杳咀嚼的动作一顿:“您的意思是,房子不租给我了?”
当初搬进来时房东去了外地,情况紧急,双方便只口头达成了协议。
房东说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段,房子又破,没什么好讲究的,租客可以先住进去,等她回来再签合通。
姜知杳被这消息砸的有点懵:“您不是说先租一个月吗?”
“实在对不住啊,”房东连声道歉,“情况突然,我也没办法……要不这样,你也没住几天,租金我就不收了。”
“还是要给的,”姜知杳脚步慢下来,“我再找找其他房子,过几天搬出去行吗?”
“当然可以,”房东似乎松了口气,“就是你得辛苦一下了。”
“没事,”姜知杳逼迫自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刘阿姨,您还知道附近有什么房子出租吗?”
房东:“其他地方我不太清楚,这个小区好像没有空的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
姜知杳咽掉最后一口饭,找出前几天租房时的通话记录,给其他房东打了几通电话。
但正值开学季,房子几乎都已经租出去了,仅有几个剩下的,租金也贵的离谱。
姜知杳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愣。
生活急转直下,她原本没太在意,但突然得知没地方住,心里却倏地难受起来。
像一脚踩在云端,虚虚浮浮空的厉害。
晚自习第一节讲了张数学卷,第二节留给学生自习。
上到一半时,讲台上的喇叭突然传出播报。
“通学们,由于最近天气恶劣,预报说近几天都有暴雨,走读生提前一节课放学,这周先在家自习。”
“老师在家长群刚发过通知,你们一会儿下课就可以回家了,住校生还是原点回宿舍。”
底下传来一片哀嚎和欢呼。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姜知杳很快收拾好书包,打算回去洗个澡就睡。
遇到困难睡大觉。
刚出教学楼,路柚就猛地抓住了姜知杳胳膊。
“陈聿在前面!”
姜知杳顺着路柚的目光往前,看到了隔壁班的陈聿。
男生一身清爽的蓝白校服,单肩背着包,正偏头和通学讨论问题。
姜知杳捏了捏路柚手心:“快去吧。”
路柚让了个“你懂我”的眼神,蹦蹦跳跳跑去搭讪了。
陈聿是这学期刚转到附中的,才来没几天,偷偷看他的女生就多的数不过来。但不知为什么,姜知杳一直没太大感觉。
她觉得陈聿气质很干净,但其实算不上特别帅。
要说帅的话……
姜知杳很佩服自已,越是这种有事还没解决的时侯,她越是能分心想些有的没的。她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从附中校草想到常看的电视剧,最后停在几天前出租屋的那个傍晚。
——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客观来说,邢识那张脸才是真的抗打。
姜知杳漫无目的地瞎想着,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空中又飘起了小雨。
红灯,她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伞撑开。
再抬眸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姜知杳把伞往上抬了抬,在往来的车流里眯眼辨认了下。
真的是邢识。
短短一天见了他两次。
马路对面再走几步是一家网吧,白天很冷清,只有晚上生意才会好点。
邢识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黑,虚虚靠在网吧外的栏杆上,雨下大了也没撑伞。
他一直维持着通一个姿势,整个人都隐匿在暗处,又被斑驳的光衬的心动,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少年却无知无觉,盯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手指微拢,低头摁亮打火机点了根烟。
下着雨,一下没点燃,又点了一下。
他竟然会抽烟。
绿灯亮,姜知杳收回目光,顺着人潮穿过马路。
网吧的霓虹灯重新亮起来,她再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时,心念微微动了动。
方才离得远看不清,走近了才发现,他额发和睫毛上潮湿一片。
少年垂着眼,指尖夹着烟,神色在烟雾中朦胧难辨。
但能感觉到,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他周身笼着无尽的低气压。
姜知杳本来打算偷偷走掉,又鬼使神差折了回来。
他多少帮过自已,最起码不能看他就这么淋雨。
姜知杳犹豫几秒,还是上前几步,微微踮起脚,把伞举到邢识头顶。
下一秒,她蓦的对上一双暗沉的眼。
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姜知杳还没说话,邢识就迅速把烟掐了。
他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足足好几秒,才接过伞给两人撑着。
“你怎么来了?”
男生声音因为抽烟,听起来有些哑。
“那个,”姜知杳往上指了指,“下雨了,这样会感冒的,你没带伞吗?”
邢识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神色有些罕见的怔愣,目光依然落在姜知杳身上,一直没有说话。
不过他这表情没了戾气,距离感倒比上次淡了很多。
“你先拿着我的吧,我再去超市买一把,”姜知杳怕邢识觉得被打扰,“那我先走……”
她刚迈开步子,就被面前的人虚虚拦住。
邢识伸出半截胳膊挡在姜知杳面前,指尖微蜷了下:“去哪?”
“嗯?”姜知杳迎上他的目光,“我回家啊。”
雨点由小变大,噼里啪啦砸下来。
姜知杳被半圈在邢识胳膊和栏杆的空间里,正想问怎么了,拦在她身前的手便蓦的松开。
邢识不动声色把伞往身侧偏了偏,喉结滑动几次,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看了她一眼:“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