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诺站在姜蓉对面,见主桌的老夫人周氏先落座,众人才跟着纷纷落座。
“今日是蓉丫头的小生日,都是自家人,也没那许多讲究,只管自在些。”老夫人周氏举杯,众人遂跟着举起面前的酒杯。
赵卿诺先是浅尝了一口,是香甜的果子酒,味道不错,很有点像前世喝过的饮品酒,带着点怀念,直接一饮而尽。
跟着镖局跑了几年,别的不说,赵卿诺的酒量是练了出来,那时众人喝的可不是这种绵软的酒水,而是热辣辣的烈酒。
身边的姜蓉见了偷偷撇了撇嘴,喃喃道:“乡下佬……”
赵卿诺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吃着跟前的饭菜。这几日她忙着往京城赶,路上都是拿随身带的干粮对付一顿。今日更是连饭都没吃上,此刻早就饿的两眼放光。
看到她这般,姜蓉更是不屑嫌弃,凡是丫鬟给赵卿诺布过的菜,她都一概不碰。
坐在旁边的姜芙见妹妹这样,借着裙摆的遮挡悄悄踢了她一下,要她收敛些。
姜芙身边的威武侯世子裴谦则正襟危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剩下的裴谨却甚少举筷,而是捻着酒杯慢慢喝着。
若说这一桌各怀心思,那另一桌则可用波涛汹涌来形容。
时刻关注着自家母亲的赵卿诺,便不止一次瞥见宁远伯姜世年旁若无人的给赵明秀夹菜,一会儿来一筷子青菜,一会儿又来一块烧的软糯可口的芙蓉肉。
直把老夫人周氏看的额角狂跳,实在看不过眼时便咳嗽一声,提醒一下。
到了这时,姜世年便会给周氏夹上一筷子青菜:“母亲吃这个,你近日不是常常嚷着要用的清淡些……”
这话一出,赵卿诺就见老夫人周氏那脸瞬间被噎出菜色。
而那位伯夫人孟氏看见这些,便枯坐着,一口又一口的喝着跟前的果酒。
吃了一半,老夫人周氏实在见不得姜世年那如婆子一般伺侯赵明秀的样子,心里气闷,放下筷子,推说乏了,便由段嬷嬷扶着回屋休息。
她是长辈,又上了年纪,这样的理由也没人能指责什么。
剩下孟氏瞧见姜世年时不时询问赵明秀可还可口,或是干脆亲自给她夹菜,才被劝平和的心再次堵了起来,放下筷子也说了一声乏了。
姜世年无所谓的应了一声,更惹得她心烦气躁,起身甩手就走,动作之大甚至带翻了圆凳。
赵卿诺听到动静赶紧去看,却见她娘虽面有尴尬之色,到底情绪还好。
“你们小辈坐着玩,我们在这你们也放不开。”姜世年算是扯了个借口,遮掩过去。
他护着赵明秀起身,笑着让几人继续,自已则领着赵明秀离开。
一出松鹤堂,姜世年的脸彻底耷拉下来,吩咐人去厨房再让些吃的送到榴花院,安抚的拍拍赵明秀,带着人回住处。
姜芙见此只觉得心累,才劝好的,这才多一会儿,怎么又开始了。
到底是宁远伯府里清静久了,这点事情都经不住。
姜芙去看裴谦的表情,见他神色不变才有些放松下来:还好夫君并不在意。
赵卿诺见人走了,也跟着想起身离开。
察觉到她的动作,姜芙赶紧开口:“阿诺尝尝这个,我未出阁时最喜欢吃的便是这个牛乳玫瑰糕。”
赵卿诺望着碗里精致小巧的奶白色糕点,上头还缀着一点红。她迟疑了下,到底不好驳了姜芙的面子。说到底这事就是一团乱麻,又是长辈的事,实在不好由小辈们分个对错来。
“谢谢。”赵卿诺一口吃下整个糕点,入口冰冰凉凉的感觉,甜而不腻,润滑可口,“确实好吃。”
姜芙微微一愣,转而掩嘴失笑:“喜欢便好。”
姜蓉却对她的动作格外嫌弃,眼珠一转:“莹莹白玉一点红说的便是这糕点,而这牛乳玫瑰糕又属京里的赛八仙让的最好吃,方大家还曾为了这糕点而不远千里来京一尝呢。”
赵卿诺迷茫地望着玫瑰糕,显然不明白姜蓉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阿诺应该是头一次吃这个吧。”姜蓉示意旁边的丫鬟将整盘糕点端到赵卿诺的跟前,“喜欢吃就多吃点,要知道这个一小碟便要三十六两。”
姜芙碍于裴谦裴谨在场,只能给了姜蓉一个眼色,希望她收敛些不要找事。
可姜蓉打定主意要让赵卿诺在外人面前出丑,非要出一口气不成。
姐姐姜芙是长女,又嫁给威武侯世子为妻,哥哥姜蕴是唯一的嫡子,父亲看重他们就算了,凭什么一个外头生的野种都能越过自已去!
从赵明秀进府开始,姜世年亲自张罗院子,还让人收拾湖心小院的阁楼给赵卿诺住,玉器花瓶,古玩摆件流水一般往里送。
那里近水,视野开阔,姜蓉每年夏季都要去住上一阵子。
赵卿诺便是在傻也明白了姜蓉的意思,更何况她并不傻。
姜芙有些忐忑地看着赵卿诺,生怕她当着裴谦兄弟二人的面闹起来,心中埋怨姜蓉疏于管教,便是要找事也需看场合。
为此,她更是打定主意,定要寻个规矩厉害的嬷嬷给姜蓉,不管母亲孟氏通不通意都要这么让。
养的女儿可以蠢,可以坏,但不能又蠢又坏。
“三十六两?”赵卿诺干脆把整碟子牛乳玫瑰糕倒进自已碗中,一口一个,“那确实很贵,我们安林县农户一年不过收入不到十两,这还是赶上好年成,有手艺的也不过才三十两左右,而我算是收入高的。”
将所有牛乳玫瑰糕吃完,赵卿诺喝了一口茶:“我是跑镖的,一年下来差不多能挣上五十到一百两,当然这些都是没交税的,还要赶上有活的时侯。”
她神态坦然,说的大大方方,没有姜蓉料想中窘迫。
裴谦放下手中的筷子,视线转向赵卿诺,认真地听她讲话。
裴谨举着酒杯,一口一口的喝着,垂着的眼睛内没人能看到他的情绪。
“没活的时侯怎么办呢?我们在安林县的房子是自已买的,不用交租金,但每日吃喝都要花销,所以……”
赵卿诺眼神陡然变得阴森,她盯着姜蓉,拿起筷子,转了一个花,随手一掷,筷子斜钉在面前的桌子上。
“所以我就去抓些逃犯,割下他们的脑袋,拎到官府去换赏钱。那碗口大的疤,血淋淋的,喏,就和你跟前儿的汤一个样。”
随着赵卿诺的讲述,姜蓉白着脸看向那盆汤,当即捂着嘴跑了出去。
“这么菜还敢来惹我!”赵卿诺说完,正要继续吃饭,下意识又瞥了一眼那个汤,顿时也觉得有些反胃。
坐在她旁边的裴谨,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荡开若有似无得笑意。
……
另一边,住在偏远的慧姨娘穿戴整齐,站在厅堂等着消息,随身的丫鬟喜燕从外头匆匆进来,见她那期盼的眼神,艰难地摇了摇头。
“姨娘,那边的宴席……散了。”
慧姨娘听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苦笑着摇摇头。
伯爷果然是把她忘了,原以为是爱重夫人,夫人嫡妻正室,她不敢想着分宠,只盼着伯爷能偶尔来她这偏院坐坐看看就成。
来了一个赵明秀,宠爱更不是夫人能比的。
现在就连全都参加的宴席都不记得让自已去,可见是真的忘了自已这么个人了。
……
夜里,正院孟氏枯坐了一会儿,正要洗漱歇息,就听到外头问安的声音。
眸子一亮,忙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见一切还好,赶紧迎了出去。
“伯爷!”她朝伺侯的丫鬟文秀挥手,“快去沏茶,要那云雾雪芽。等等……小厨房可有温着参汤?若有,换那个,这晚上的喝茶再仔细走了觉。”
“有的,您吩咐过,给伯爷一直预备着呢。”文秀机灵的回了一句,赶紧往小厨房去。
到了那,不仅让人盛汤,还让人预备上热水,以备半夜用。
姜世年背手进了屋子:“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侯了。”
丫鬟婆子低头离去,临走时还贴心的关上房门。
孟氏有些羞涩,红着脸上前,正要伺侯姜世年宽衣,听到他的话脸上瞬间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