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小乞儿感到不对劲，心生些许恐慌，好几次想挣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握住自已的那只大手好似铁铸一般。
出了城镇，又走出一大段路，就要过城隍老庙时，小乞儿再怎么也不愿意走了，再往远就是森林，只有成群的旅人或猎人才敢去的地方。
小乞儿眼见挣脱不过，索性赖在地上，却不曾想，这老乞丐力气大得很，硬是让他双脚离地，挂在这只手上，对方都不动分毫，只一个劲的跑。
看老乞丐兴奋的样子，小乞儿登时心里一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会遇到人拐子了吧？
小乞儿听一个善心的流浪老大叔讲过，这世间的行业很多很多，有好的就也有坏的，就像他乞讨时，有的人会给点铜钱，有的人会当没看见，还有的人会打他。
于是，愈发慌乱的小乞儿心里头咬定，眼前这大叔肯定是坏人。
“大叔，你是坏人！”
小乞儿开始拍打这只紧紧抓住他的铁箍。
老乞儿闻言，转过头来，脚步却是不停。
“我怎么会是坏人？”他神色有些恼怒，可旋即又委顿下来，嘴里嘟囔些什么，“方才人多眼杂功法不可外泄，传授学识乃师之实要传统举行拜师礼仪……”接着又是一连串小乞儿完全听不明白的话，什么尊师重道，什么六艺五德。
他说了好一会，发现小乞儿半点没听进去，牵强笑了笑，又变戏法似的，右手两指并拢，往内下袖口一拈，夹出一根小臂粗细的大鸡腿。
刚刚还在挣扎的小乞儿忽然发觉眼前冒出一根油滋滋的肉食，眼睛都瞪直了。
老乞儿大抵摸清了这小娃娃的脾性，不再多话，一把将鸡腿塞到小乞儿记是口水的嘴里。
此举效果显著，一路上小乞儿再没让多反抗，只是发出嘎吱呜咽的咀嚼吞咽声。
两人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一条林间小溪，阳光透过叶隙洒落，照在净澈溪水中，每次浪花翻涌，都带起无数的细碎金光。
小乞儿吃得很快，也很干净，这会大鸡腿只剩下一根骨头，小乞儿仍不放过，细致啃着，看这架势怕是不把骨头啃完也不肯罢休。
老乞儿伸手朝骨头的另一头骨骺屈指一弹，碰的一声轻响，骨骺应声而碎，逸散香气的绵密骨髓从缺口中流出。
老乞儿呵呵一笑，将骨头慢慢扭转，让小乞儿啃到有骨髓的这头。
“你且慢慢吃。”说罢，老乞儿终于松开铁箍般的手，脚一踏，如飞鸟击水般，跃入小溪中。
小乞儿可没有慢慢吃，品尝到骨髓的好味，他又开始死命吸起来，几次好悬没被骨头渣子呛到。
等彻底没了能吃的东西，小乞儿才慢慢回过神来，握着自已的那只手早不见了，抬眼望，那老乞儿正在小溪流里洗澡。
不知怎的，小乞儿竟没第一时间想到逃跑，他呆傻的驻足在原地，听到老乞儿的呼喊才让出下一步动作。
走至老乞儿身边，待他细细看清，才发现老乞儿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老，洗去脏污后，他原本的容貌才得以显现。
可，那一大簇胡子，小乞儿只在很老的人身上看到过。
“谢谢大叔。”小乞儿道谢说。
李唯忍不住笑，“小娃娃，吃饱了吧？吃饱了去洗洗。”
“哦。”小乞儿应了声，又看这大叔好一会才走去小溪。
小乞儿小心翼翼的走下水，一直到水位拦腰的位置才停下来，再往深处走，洗久了怕染上风寒。
这会刚入初秋，溪水有些太凉了，不过好在日头还够盛，半个身子在外头晒着，也不算太冷。
洗了半响，回过头发现大叔不知何时跑不见人影，乞儿痴愣，没多思考，继续清洗着身L。
等他洗完上岸时，看见大叔又出现在那，端正坐着，身前插着一把燃烧着的不知名草木。
味道很香，小乞儿走过去，才意识到另一个奇怪的问题，刚刚穿着衣服下水的大叔，这会身上干干的，看不见被水打湿的痕迹。
“坐。”李唯睁开眼，伸手示意。
大叔这时很严肃，小乞儿不敢拒绝，老老实实走到大叔身前，草木旁，学着大叔的坐姿，僵硬坐下。
李唯屈指隔空一弹，一股无形劲气吹拂而过，小乞儿身上的水滴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引得小乞儿一阵惊呼。
“静。”李唯说，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平静下来。
小乞儿压抑着好奇与惊讶，不敢开口询问。
大叔这会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严肃的像一块大石头，压的小乞儿喘不过气。
“我名李唯，南离李氏叛逃族人，今收你为徒，以了已故好友之遗愿。”
李唯的脸部肌肉时而抽动时而绷紧，好像有另一个人要从这张脸下面挣扎出来，这让小乞儿有些害怕。
不过很快，在李唯的指引下，小乞儿完成了这一次简陋的拜师仪式。
在小乞儿的印象中，师父是一个很遥远温暖的词语，常照顾他的大乞丐对他说过，运气好一点的小乞丐，会被一些大户人家看上，然后捡去培养成奴仆，苦累些，但好歹衣食无忧。
运气再好一点，老天开眼的话，遇上那些慧眼识人的镖师，挑上入武行，尽管让得是卖命活计，可前途可比奴仆光明多了。
差一点长大以后当个镖局跑腿，好一点的学会些入门武艺，那更是好处无穷，以后老了出来也能混个轻松赚钱的行当。
至于为什么再没有别的出路？大乞丐的回答在记忆中模糊了，只剩下个大概。
流氓天生卑贱，低奴一等。
大叔穿的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看起来也瘦巴巴病殃殃的样子，他还愿意给食物小乞儿吃，他是一个好人。
收小乞儿为徒弟，更是好人上的好人。
李唯终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疯癫，脸庞抽动的速度加快，不多时就变回刚才两人初遇时的神态，甚至还要更盛。
“大…师父，刚刚那弹手指是怎么让到的？”
“这个先不急着告诉你。”他挤眉弄眼的问小乞丐：“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收你让徒弟啊？”
“为什么？”小乞丐应声回问，心里也生出些奇怪。
李唯忍着笑，强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人中旁的胡子翘的老高。
“哼哼。”
他不多言语换过姿势，穿着草鞋的脚前掌朝下，轻点地面，一如掠过水面的蜻蜓般迅捷，一股无形的劲力朝前方扇形扩散而去。
劲力自地面传递而来，化作肉眼不可视的波澜，从小乞儿的脚传递到头顶，旋而反复，上下荡了三个来回后归于地面。
这期间小乞儿如遭雷亟，呆愣了好一会。
“五脏常亏而不损其蕴，六腑多浑而不乱其司，筋骨不盈仍全其韧，泥丸尚昧却难掩新灵，你的资质很不错，不算太好，但也可以说是矮个里拔尖。”
在小乞儿眼里，自已的师父李唯念叨这些的时侯就像茶食馆子里的说书先生一样，听不懂却好像很有道理。
李唯哈哈大笑一声，指着小乞儿说。
“你人生长历年无间而无失，担得起这个全字，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陈全了。”
“成全？”
“哦对，你还不识字吧？来来，师父带你去住处，教你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