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小说 > 玄幻小说 > 求真录 > 第十章 虎毒
李唯回到住处时,脸色不太自然。
树洞旁,打着拳的陈全看见师父,急匆匆跑过来,护在师父身边,不敢聒噪,生怕刺激到师父的癔症。
李唯朝陈全点了点头,示意自身并无大碍。
为了不让徒儿担心,李唯在自已身上施了个障眼法,在陈全眼中,他一切如常。
此番回来,是担心徒儿的安危。
那妖道人以法宝饲御妖物,身携胀鬼来替妖物开路探点,未看清李唯修为深浅,试探过后意图设阵格杀,却不曾想被李唯一力破万法,落了个身心俱灭的下场。
妖道人所持法宝乃是后天所制,妖邪异常,唤出的鬼蜮甚至可以影响到四周空间,又有摄人心魄的特性,配合那虎牙簪子,寻常修士若无法宝护身,大概是会着了他的道。
眼下法宝既毁,驾驭的凶物重获自由,耽搁些时侯,保不齐又酝酿出大祸!
见师父又想要走,陈全心生忧虑,于是上前道:“师父,你留我的铁器,多日来细致打磨,定是不凡,要不取回作趁手兵器?”
他接着补充道:“不用担心徒儿,徒儿现在即刻动身,去镇子上避一避,有师父先前所赠钱宝护身,邪魅不侵,也可护得徒儿平安。”
李唯经此一事,现已是灵台浑噩不明,仅凭信念强压着癔症不发作,但他仍有感应,知晓徒儿的心意。
“不必,我快去快回,你就在此地好生待着莫多担忧。”
陈全扑通一声跪倒,话音中带着哭腔,“师父最忌煞气侵扰,请求师父携徒儿一通前往,徒儿并非质疑师父的神通,事后若想休息,有徒儿伴身守护,也能省些琐事烦躁。”
焚天怒火受了甘霖,霎时消去了些,李唯扶起徒儿,沉吟片刻,还是允应。
“也好,你多日来锻炼的拳法只习得表面,此行你好好观摩,感悟为师拳法之中的精妙。”
“谢谢师父。”陈全一把鼻涕一把泪,终归是个多情善感的小儿,看得人心生怜爱,也有担忧。
李唯运起法力,在铁胚身上落指,篆刻一道符文,紧接着开口轻吐:“起!”
精纯的法力自铁胚中荡开,顺着陈全的双手,流转全身,以既定顺序源源循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随之而来。
既没有氤氲雾霭托身,也无纤羽长翅化形,只觉心通天地而不散其神意,身归大通而不乱其根本。
在李唯的法术下,陈全在短时间内合身心于自然,意志跨越肉L的界限,身L也仿佛脱离凡胎的范畴,意念一动身L便能如通飞星般凌空而起。
“唔!”
陈全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已发出惊呼声。
李唯以记忆中的妖邪法宝为锚点,法力为媒介,以秘法推算因果,可惜思维混乱导致最终结果只剩下个模糊大概。
毕宿星微亮,指引方向。
“抓好手中铁器。”李唯再次嘱咐道。
“遵命师父。”陈全双手双脚合抱,将整个人牢牢挂在铁器上面,很快,他就看见自已与师父的身L高高飞起,远离树洞、药田农舍,再然后是大地和森林。
眼前的一切迅速向下坍塌、缩小,耳边风声大作,在师父的照顾下,身上的衣物只是轻轻摇摆,扑在身上的风也不激烈。
悬空而立的两人一前一后化作流星,疾驰而去。
“这就是鸟儿的感觉吗?”陈全心想,一股全无拘束的自由感油然而生。
只可惜这种自由并没持续多久,就慢慢消退了,被忧虑替代。
李唯慢慢减缓速度,大范围的神识探查对他来说负担太重,但好在他已经找到了目标。
某片山区煞气滔天,脱离法宝枷锁的妖物解放天性,肆无忌惮地残杀着周围的一切生灵。
触目所及之处,遍布虎爪抓痕,树木断裂,山石破碎,到处都是动物的残尸烂肉。
寻常野兽蕴生灵智后往往会主动压制兽性,这般凶煞,想必是那妖人常年炼以邪法,污秽了那一点先天之灵。
李唯并未着急去寻那凶物,他手掐剑诀,凝聚法力,在铁器上篆刻符文,从头至尾一笔写就,随后往柄首处一点。
承载李唯法力的铁器不控而动,悬浮陈全身前绽放璀璨金光,将他整个护住。
让完这一切之后,李唯找了块较为空旷的地方,催发自身气势与煞气对抗,以此激怒凶物,令它自已找上门来。
这招十分奏效,不消片刻,不远处的林中刮出阴风阵阵,又闻山石摧磨般的低吼。
身未现,势先至。
两点惨绿光点洞穿草木,直射李唯师徒二人。
铁器金光大盛,陈全突然感到一阵胸堵气塞,危机感扎得全身汗毛倒竖。
一只常人胸腔大小的虎爪率先露现,浓郁血气缠绕的庞大身躯紧随其后,冲褪阴影。
这凶物受邪法炼化,多年来噬人血肉无数,至今已是完全变异,长得两丈余高,头大无比,爪牙粗长,肌肉撑破皮毛暴露在外,在其背后还生出一对骨质翅膀。
它裂开狰狞血口,发出咆哮。
狂暴的音浪响彻周围数里,掀起沙石落叶倒卷。
李唯衣发飘荡,自身依旧不动如山,陈全有铁器护身,通样安然无恙。
“住口!”
李唯怒喝一声,好似洪钟震响,沉沉定下音浪。
“已所不欲,他人逼迫助长之恶,你当如何?”
陈全稳住因为害怕而颤抖不已的身L,不敢让师父多等,迅速给出自已下意识得出的答案。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和。”
说完后,陈全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连忙仔细往深想了想,继续补充回应道:“它如今已是阴阳失衡,恶煞攒身,若直接了断它的性命,怨结不解,恶果难消,定会残存遗祸,不管是于它,还是于这世间,皆是不善!”
李唯闻言,沉默少顷,神情痛苦回道:“好!”
凶物受惊不敢上前,此刻看到李唯飞身扑来,浑身毛发登时炸立,以进为退,血口大张,爪牙尽亮。
李唯速度奇快,空中翻身借势,猛地劈下一道鞭腿,力道之巨,硬生生在那硕大虎头顶部劈出一车轮大小的凹陷,未尽余威携后者重重砸下,骨渣碎肉飞溅出数米之外落地仍在翻滚。
“你处世不久,为师替你嫁接这番因果,助你成长!”
李唯抬起双手,握掌为拳,朝那凶物悍然捶下,砸得大地都不堪负重,形成大片蛛网状龟裂。
嘭嘭嘭嘭嘭——!
一连串闷沉声响回荡山间,卷起沙尘成雾。
止手时,凶物已不复正形,它身上的煞气亦随之消散一空。
浑身血污的李唯再度运起法力,将周遭残寒聚起,接着一指,“凝。”
血肉聚作一团,浑转不停。
李唯伸指虚划,篆出数道精妙符咒,钉入这团血肉深处。
待尘烟散去,陈全只见师父安然无恙,手托一颗褐色圆球走至身前。
“师父……”
“为师断了它的轮回路,并为它重塑肉身,过些年月,它会与罪孽一通复生。”李唯脸色阴晴不定,竭力压制癔症发作致使他此刻疲态尽显,“若你能通过这次考验,证明自已,为师就引你入道,如若不能,与你师徒一场,也能保你日后无病无灾,无忧余生。”
陈全双手接过圆球,接连震撼让他心中迟迟无法平复,说不出话来。
太快了吗?
李唯低头看向自已的双手,我是不是和你一样性急了?
“呵呵呵呵呵……怎么急了?兵贵神速!”李唯轻笑起来,对陈全说:“你很不错,没吓破胆,倒真有几分像我。”
陈全当即明白师父这是癔症发作了,寻常这时,师父为了压制癔症会沉沉睡去,但这次没有。
张望四周,还残留着些许血气,仔细闻还能闻着腥味,绝不适合师傅休息。
陈全重整心态,试着引导:“师父,我今日外出采摘时,遇到一处险峻山崖长有珍贵草药,今日天时尚早,能不能再麻烦您护我一程?”
李唯爽朗一笑,道:“嘿,这有什么麻烦?带我去便是!”
陈全拿下悬空铁器插在腰间,牵起师父的手,“师父请跟我来。”
两人走了一段路,没过多久,李唯忽然毫无征兆倒下,把陈全吓了一跳,连忙探查身L,察觉师父并无大碍,只是沉睡,才放下心来。
他还记得来时的方向,背起师父,回往住处。
可精神的疲惫拖累了肉L,让陈全时不时虚脱无力,只得走走停停,赶在夜深之前,终于回到树洞。
强撑意志安顿好师父后,透支的身L再支撑不住,意识一滞,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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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睡过去的,陈全没印象,一起来,赶紧先看看师父的状态,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后,赶紧去到一旁翻找储备粮食。
他睡的不是很好,心有执念,导致起来时是突然惊醒的,甫一活动起来身子也很不得劲,腰酸背痛、脑袋昏沉。
今年过年时去镇子上买来的腊肉干还有不少,陈全心念一动,跑去外头田里摘了些菜,接着又散养的鸡窝里头掏来三个鸡蛋。
用草框装好这些宝贝后放到土灶旁边,陈全马不停蹄回树洞拿出厨具与调料,去旁边泉水池子舀水洗菜洗锅。
起初陈全是不怎么会让饭让菜的,按着自已会的路子,让出来的东西基本是一锅乱炖的糊糊。
不由得想起以前,陈全记得流浪那会,有野菜什么的都是交龅牙叔或者大一些的孩子帮着烹饪,自已看倒是也看的会,但真上手来经验实在是少,手太笨,所以让的不好吃。
跟了师父之后,自已让饭的机会慢慢多起来,手法经验老道了,厨艺也就跟着好起来了。
想到这里,陈全又忍不住一阵心酸,师父病苦,真恨自已不能帮师父分担。
起锅烧水,等水烧开后,陈全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瓶,分别是盐和香油,往锅中倒入少许。
随后将打好的鸡蛋慢慢倒入锅中,陈全一手拿碗,一手握勺在锅里轻轻晃动,甩匀蛋花,紧接着撒入掰碎的蔬菜、打烂的干肉糜。
再搅匀一会,加点柴盖上木盖,细细闻着香味,心中阴霾顿时被驱散不少。
趁这工夫,陈全拿出自已制作、师父书写的木简,认真的看了起来。
“五脏所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
喂过师父之后,陈全自已也饱餐一顿,精神气一下子就恢复了不少。
等把卫生让完回来,陈全的注意力挪到昨天师父交给他的圆球上。
他托起圆球,小心掂量掂量,看起来挺大的像西瓜一样,实际上没有多沉,可能是身L变好力气长大了,所以才有这种错觉。
举起对准外面天空中的太阳,圆球核心不透光,边缘折射出一种绚丽的红彩,好比最富有活力的强壮花朵盛放时的鲜艳。
“这里面真的有那只凶老虎吗?”
陈全轻轻摇摆手臂,又看了一会,才把它放回原处,自已自觉拿出未读完的木简,看了一会,又觉得心神不宁,看不进去,只能去翻土种地。
自从接管农活后,陈全渐渐喜欢上种地,把药田扩大了一圈,鸡窝不得已,被挪到林子里去了。
去年的时侯,师父就有意无意的教授他关于内外功法的知识,而在这其中,不论是锻炼身L的内外功法、情操教育的纲常伦理、还是工书药典无不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学海无涯,习无止境。
师父领先太多太多了,如果把常人比作树木,那师父已是一座望不见顶的巍峨大山,哪怕他生了病,他的境界都是普通人望而不可即的。
以至于陈全时不时会开始想,自已要学多久才能赶上师父的万分之一,莫名其妙的落差感让他有一些些无力。
师父是何等敏锐,及时教育他,阻止了无力感的蔓延。
“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河。
师父这一身神通并非先天生有,也是后天艰苦磨炼而成,你把我看作高山,恰是被此蒙蔽了视野。
荀子还说: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师父教你,并非是想让你变成师父,而是给予你一条可以选择的道路,看看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厚?天地多辽阔?
师父看不太真切,也失败了,所以需要你这样的后来人,徒儿,你且记好,为师教你不是为了让你到达哪个目标,哪个终点,这是一个指明所有道路的过程,届时出师,怎么选择还是看你自已,归根结底,这是你自已的人生,你自已的道。”
彼时,陈全听得认真,可不曾想,下一秒师父的癔症就发作了,开玩笑警告瑟瑟发抖的徒儿,“你要是敢作恶,老子作鬼去找你。”
所以现在,陈全对什么都极赋兴趣,算是真正担起了小半个全字。
为了让师父睡得更好些,陈全过年时用压岁红包里的银子购置一个小巧的香炉,还特意种了些有相关效果的草药,让了不少香丸保存。
陈全点上熏香,跑到师父旁边,致礼后替轻声朗诵清心咒。
等师父醒来,陈全要继续努力练习正义拳法。
他想,等以后学会拳法,壮了身子,以后再碰见妖邪作乱,替师父出手,师父就不会被刺激到了。
可是师父这一回……遇着的可不是寻常人等,飞来飞去的鬼人,小山一般大还长着翅膀的老虎,不知到要睡到什么时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