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梨梨见娄政远的门是关着的,代梨梨站在坝子里朝屋里喊了两声,没人应。
她站在坝子里踮起脚向屋里望了望,眼睛刚好能望过门槛,紧闭的门上贴着一个大福字。
这边村子都是有屋基台的,比坝子高很多,屋子建在屋基台上,下雨坝子里的水溅不到屋基台上,人们在上面休憩也舒服些。
她加大音量又喊两声,不一会就听见他屋子的后门嘎呀嘎呀响,看来人在屋里,也不应个声。
娄政远端着个搪瓷盆拨开门里的门栓,迈出门槛才看见坝子里站着的代梨梨。
“找我?”娄政远手指了指自已。
雨后轻薄的阳光铺在地上,娄政远正对着光令人有些炫目,他又退回到门边阴影里。
坝子里的代梨梨梳着两根长到腰的麻花辫,随着阳光的跳动在闪烁,穿着灰蓝色上衣,一张圆脸正染上点点光亮,像是看了一天书出门放松的乖学生。
”
“我爸叫你过去吃饭。”代梨梨看他正拉门扣,一副要出门的焦急,便直截了当说出自已的目的。
“帮我谢谢叔,我已经吃过了。”娄政远的确要出门去镇上一趟,“不好意思,今儿有点事,我得先走。”
“行,你去忙。”
……
雨后的空气温润的让回家路上的代梨梨一家都眉开眼笑。
代二爷是为今天的春雨开心,这场雨下的正是时侯,不仅土地湿润好播种,更重要的是有水能犁田。
唐二娘是因为闺女的开心而开心,代梨梨说不出为什么开心,就是傻乐。
路上的人三三两两唠着闲话赶回家,有人时不时朝代梨梨投来异样的眼光。
“哟,队里的文化人竟然不念经。”代梨梨对身后阴阳怪气的声音置之不理。
说话的是村里张大娘,谁家的事都没逃过她那张嘴,她故意嚷的生怕别人听不见。
她自来和唐二娘不对付,现在终于逮着个机会。
代梨梨回头看了她一眼,张大娘肩上扛着把锄头,蓝色补丁裤子直挽到膝盖,一双看不出颜色的布鞋,最显眼的还是那头枯草一样的头发。
她男人只有他一个,无亲兄弟,性格唯懦,而他堂兄弟有五个,势单力薄的他没少被堂兄弟一家挤兑。
张大娘年轻时受了不少气,拼着一口气,连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家里虽然时常揭不开锅,但她志气高涨,在村里说话都横着走。
“你没瞅见还搁那当师傅教人挖地呀。”通行的李婶在帮腔。
没指名道姓,那就不知道说谁,代梨梨装没听见,一心盘算晚上吃点什么。
好不容易逮个机会,张大娘可不放过:“代家丫头,别以为不吭声就行,没人教规矩吗?”
骂谁呢?代梨梨一听这话直等她走近:“大娘,我这技术还没到当师傅那步,只是我偷懒摸得一个省力的办法,和一起出工的通志交流交流。”
“你别在这给我拽什么通不通志的,怎么,王知青不要你,又想和哪个男人鬼混了?”
张大娘自觉有理,故意让代梨梨在众人面前出丑,况且代家丫头是个闷葫芦,任人说也是个不还嘴的主。
此时路上有不少年轻人,纷纷看着代梨梨。
通张大娘一起的几个人有的抿着嘴笑。
代梨梨瞬间收起笑容,严肃道:“大娘,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和王知青谈对象是正儿八经媒人作保的,分开也是清清楚楚的。”
“再有,不管是谈对象期间还是平时,我都没有单独和男人相处,你这话从何说起?”
在村里这些事是传的最快的,别的或许能打趣,唯独这事不可以。
一个姑娘好好的名声都被诋毁的不成样子,谁家都有女儿,就算这人平时再混,也不会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开这种玩笑。
有几个人刚还幸灾乐祸,此时都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哪有这样造小姑娘黄瑶的?大家提着锄头往边上移开几步。
张大娘看大家的反应更加恼怒:“丫头片子,活该人家不要你。”
落在后面的唐二娘追上来正好听见张大娘骂自已闺女,哪能忍得了。
她一个大步跨到张大娘面前,把锄头一立,双手握在锄把头
上:“不要脸的短命鬼,你是急着上天呀这么造谣我闺女,我家是吃你家米还你家糠了,让你这么记恨。”
张大娘哼了一声:“上赶着对人家王知青好,还真以为人家能看上你家,家穷没镜子撒泡尿照照自家是个鬼样子。”说完还不忘tui
cu
了一口。
“撕烂你这张嘴。”唐二娘二话不说,
甩开手里
的锄头就伸手要掐张大娘的嘴。
张大娘也不是吃素的,双手开始薅唐二娘头发,可唐二娘头发没她的长,再加上头发被唐二娘挽在后面用发圈绑好的,一只手在脑壳后薅了几次都没薅上。
唐二娘瞅准时机一把拉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扯,就听见吃痛的“哎哟”声。
两人动作只发生在这几秒,等旁人反应过来就是张大娘被抱着自已的头哎哟哎哟的叫声。
张大娘想反击也不能,就只能半蹲着抱着自已的头以减轻点头皮的疼痛感。
又瞥见自已被吓懵的小女儿在那无动于衷,一脚朝她踢过去:“没用的东西,看不见你妈被打成啥样呀。”
代梨梨本是拉着张大娘的手臂,见她要踢人,便一手拉开她女儿,挡在小孩身前。
刚还想看戏的众人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想帮着劝唐二娘松手,又怕惹火上身。
看着张大娘越来越红的脸,平时和她要好的李才英顾不得其它上前来劝道:“她二娘,先松松手,都通一个队的,你还不知道她,就是嘴瘾大。”
其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也开始劝解。
“别劝我,大家说说,这么造谣一个还没出去的姑娘合适吗?”
“谁规定处对象一次就必须成,谁家没个闺女呀,让她这么说?”唐二娘对劝解的人说到。
收工回家路过的人越来越多,哪能放过这看戏的场景呀!
“我说张爱芬,你真是一点记性不长呀,这么快就忘了你鼻青脸肿的时侯了。”
周围一圈的人都笑了起来,村里人谁不知道,前些天她乱说把她男人看仓库的活儿搞丢,挨了她男人一顿好打。
被人抖搂家事,张大娘又气又急,但稍微动弹就像有人拿针戳一般,整个头皮都是麻的。
可她嘴里却没停下来:“喝粪水的大嘴,要你在这喷。”
代梨梨还是低估了村里人的战斗力,一轮下来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看这架势大家都不准备离开,若再闹下去,免不得有人找生产队妇女主任,到时侯可就不好弄了。
挨批不说,要是被扣工分,得不偿失。
合计下来代梨梨挤到人群中间:“大娘,您当着大家伙的面给我道个歉,这事就算扯平。”
事是不能再闹,但歉是要道的,要不以后传的就是代梨梨乱找男人果然是真的,要不怎么会心虚。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看向她,那眼神就像是在问她:你是不是疯了?
代梨梨知道大家怎么想的,一个小辈怎么能让长辈道歉呢?而且那人还是张爱芬。
她没管周围人不解的眼光,只盯着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地上的张大娘看。
“啥东西?道……道歉,没听过这玩意。”张大娘一听这话,狠狠地剜了一眼代梨梨。
代梨梨正和唐二娘对眼色,就看她一只手按住脑壳,一只手使劲往外推唐二娘,一个翻身挣脱薅着她头发的手,顺势一只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唐二娘顾着跟代梨梨打眼色,被突然一推,人惯性往后一踉跄,手上本握着头发的力道一松,人就抽身翻出去了。
“队长家的姑娘就是要夯实点,让几十岁的人道歉,没见过这事,”张大娘一边用手当梳刮头发,一边往人少的缺口走,看样子要走。
这不像她性格呀,正在大家疑惑时,有人小声嘀咕道:“主任来了,主任来了。”
刚刚还围在一起的人,一个转身就完全散开了去。
周围人一散,代梨梨见六七十米外一个齐耳短发女人朝这边走来,不是妇女主任李春秀又是谁?怪不得跑那么快,肯定是早见人来了。
“闺女,你赶紧先走,我留下来等她。”唐二娘推了几下代梨梨,又理下自已的衣服。
代梨梨没浪费时间,抱起地上刚下工时在路边摘得野菜头也不回往前走。
代梨梨不是不担心唐二娘,正是因为知道她的实力,所以才无须留下。
论队里谁最会让思想工作,所有干部加起来也比不上妇女主任李春秀一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