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低着头,雪白纤指捻着茶叶放进盖碗,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顾大夫人愣了愣,解释:“三弟,这傅公子的确是私生,不过,十岁前就认祖归宗了,一直由原配傅四夫人亲自抚养管教。”
“至于那些风流债,他保证过了,会断得干干净净,以后只有我们妤儿一个!”
顾淮时弹了下烟灰,“大嫂真是越活越年轻,糊弄小姑娘的话,你也信?”
顾大夫人一噎。
他这阴阳怪气的,是不同意这门亲事?
温妤也疑惑,前世的昨晚,她跟了他,他以这些理由帮她退了婚。
现在,她没招惹他,他还管什么闲事。
顾淮时徐徐吐出一口烟圈,神色晦暗,“为了娘家的地产项目,把养女嫁给声名狼藉,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子……”
私心被戳穿,顾大夫人一震。
气氛微妙。
温妤起了身,轻手轻脚走去拿了一只烟灰缸回来,放在顾淮时的面前。
“小叔,我和傅公子见过几次面,他对我不错,我对他也很满意。”她在茶桌侧边站定,垂眸睨着男人的高挺鼻梁,“我不介意他是私生子。”
“阿姨培养我这么多年,我嫁进豪门,既报答了她,也成全了我自己,是两全其美的事。”
顾淮时眯起眼眸,斜睨着她。
小姑娘看似温文恬静,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溢出几分喜色。
他将烟头丢进了茶杯,站起身,居高临下,“你这样的身世,能嫁给豪门私生子,是攀上了高枝。”
这话难听,却也是事实。
在豪门权贵婚嫁圈里,她这个养女的地位不如私生子,处于鄙视链最底端。
温妤淡然一笑,“小叔说的是,我有自知之明的。”
前世,她就是太没自知之明了,才会不自量力招惹他,甚至希冀他能给她一个家。
他一个根正苗红的红三代,顾家实际掌权人,怎会娶她这个家破人亡、寄人篱下的养女。
现在知道她嫁给渣男私生子,他都认为她是高攀。
顾淮时睨了她一眼,又看向顾大夫人,“大嫂,我也是为了你和顾家的名声考虑,既然小姑娘自己愿意,外面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顾大夫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刚还真以为他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她站起身,送着他,说着掏心窝的话,“三弟,这是我能为妤儿寻到的最好的一门亲事了。”
叔嫂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茶室门口转角。
温妤收回目光,收拾茶桌。
饭后,她以“向妈妈报喜”的借口,婉拒养母带她去订旗袍的安排。
重生之于她,最大的庆幸就是,妈妈还活着。
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温妤匆匆赶到了医院。
在看到妈妈的刹那,她再也绷不住,跪在病床前,泪如雨下。
前世跟了顾淮时的第二年,妈妈离世,她抑郁消沉了很久才走出。
也是那之后,她更加依赖顾淮时,把他当最亲的人,她的救世主。
不知哭了多久,温妤握着妈妈冰凉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模糊的双眼一瞬不瞬注视她那张沉睡的脸。
她发自肺腑地忏悔,“妈妈,我知道错了,是我咎由自取……我也不怨恨他,他从来没给过我任何承诺,只是跟我玩玩……”
“妈妈,我清醒了,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情情爱爱,哪是她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能够奢求的。
敲门声响,温妤擦干眼泪,平复好心情,站起身,一名护士走了进来。
“温小姐,您母亲账户里医药费用完了,请您在这个月15号之前,补齐这个月和预存下个月的医药费。”
护士将单据递给她。
温妤怔了怔。
她记得妈妈的医药费一直由顾淮时的秘书负责,隔一个月的8号定时打款,这个月已经逾期了三天。
顾淮时掌握着顾家的经济大权,全家上下一切的经济开支都由他负责。
温妤捏着沉甸甸的单据,翻遍所有的银行卡,才凑出了2万多,两个月的医药费,最少得6万。
她现在还是大三学生,没有经济来源。
至于她身上的行头,手腕间的玉镯、头上的发簪等,都是养母给她用的,并不属于她,她没资格也没脸拿去变卖。
之后两天,秘书依然没打款。
她快嫁人了,顾淮时是不愿意再养着她们母女了吧。
她没脸去找他要钱,只能自己想办法。
这天放学,她刚出校园,一辆炫蓝布加迪风驰电掣,由远及近,引擎轰鸣,转瞬在她身旁停下。
车窗下滑,露出半张戴着黑超墨镜的脸。
“上车。”
没记错的话,是傅西洲。
她的“男朋友”。
车内女人香浓烈,座位上还能感受到别人刚坐过的余温。
温妤刚系上安全带,傅西洲丢给她一份合同。
她打开,仔细翻阅。
不一会儿,车载立体环绕音箱响起女声,带着哭腔又透着喜悦,“傅少,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你哪位啊?”
傅西洲的口吻慵懒又无情。
“傅先生,我,我做了修复术,还塞了几颗珠……”
听着女孩露骨的话,温妤眉心紧皱。
这时,一只冷白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她的腰,隔着布料,上下滑动。
温妤抬起头,侧首,无声瞪着正开车的男人。
“乖,忍忍,我轻点儿。”傅西洲冲她说着暧昧的话,又对电话里的女孩说,“忙呢,挂了。”
车厢内恢复安静。
温妤反应过来,他刚刚是故意装作跟她亲热,劝退电话里女孩的。
果真风流、浪荡,换女人如换衣服。
傅西洲摸出一根香烟,叼嘴里,点上,滑下一半的车窗,换气。
隔着青白烟雾,他睨了眼温妤,揶揄,
“性冷淡?摸那么久,一声不吭。”
温妤,“……”
耳畔一闪而过,前世顾淮时在床上夸赞她叫得媚的荤话。
见她没搭腔,傅西洲又打量她一眼。
这姑娘又是一身新中式穿着,长衣长袖的,传统又保守。
人淡如菊的样儿。
温妤开口提正事,“傅先生,合同我浏览过了,里面只提到我不得干预你,没有提我这边的权利。”
“我们应该是各玩各的,之前你也答应我的。”
两家联姻,傅家投资养母娘家的地产项目,他们两人私底下,互不干涉,有名无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