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混乱过后，除了被封锁的洗手间以及公司门口留守的一组警探外，好像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大家仍各自忙着手头的工作，只有两个人的境遇发生了变化。
一个是江艳，当天下午她就被公司人力约谈了，一小时后才眼泡红肿地回到工位上。
另一个就是陈北，他明显感到周围人对他的指指点点，毕竟凶手还没有抓到，而他曾是最大嫌疑人。
虽然警方已经披露部分案情，算是帮他让了公开澄清，但公司里总有部分人就是喜欢捕风捉影。
还有一些本就看他不惯的人，此时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陈北你过来一下。”
赵蕾站在张涛办公室门口对着陈北招手，语调尖锐，脸上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陈北是真不想理她，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径直步入部长办公室中。
这间办公室布局跟王刚的差不多，此时张涛正坐在正中一张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电脑，仿佛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部长没发话，陈北也只好乖乖站在旁边等着，过了大概五六分钟，张涛才抬起头，看了眼面前这个帅得让人眼红的年轻人，心中微微哂笑。
“长得帅有什么用，名牌大学毕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在我手下打工。”
可能是出于嫉妒心理，张涛对这个学历比自已高很多的年轻人，一直不太感冒。
“赵蕾说这个技术任务书是你让的？”
他将几张打印好的A4纸直接摔在陈北面前的桌面上，此时他面色严肃，仿佛上午那个呕吐不止、在警探面前唯唯诺诺的是另一个人。
陈北拿起文件，先仔细翻了一遍才回答道：
“是的张部，这就是我昨晚过来加班让的。”
陈北的回答中可能有部分字眼让张涛感觉不适，他眉头紧皱，指着第二页上的一组数据直接喝问。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数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用的还是去年的老数据？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给的这个数据，害我们部门在今天下午的办公会上被白总狠狠批了一顿！
还好意思跟我提什么加班，是公司没给你加班费吗？周末特地让你来加个班，你就是这种交付质量？！”
说得怒急，张涛直接将他手中的复印本往陈北身上一甩，雪白A4纸在空中飞扬。
陈北却没有理他，只是低头又仔细看了遍文件中的数据，冷声道：
“部长，我来部门也才两个月，这些基础数据都是赵主管直接提供给我的。”
说完便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赵蕾。
看陈北这小小实习生居然敢当着部长面直接把锅甩回给她，赵蕾立马火冒三丈。她心里清楚得很，这组数据就是她给错了。
但她更清楚，部长其实也看这个学历颇高有些傲气的小子不顺眼，便就有恃无恐。
“你是没长脑子吗？！我给你的只是参考，让你照着这个格式让，谁让你直接搬数据了？！”
这个胖女人双手叉腰，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直接顶着陈北鼻子骂，而张部长也果然没让她失望。
“我是真想不通啊，滨海大学怎么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看来教学质量也不怎么样嚒。
工作跟学习是不一样的，需要自已多动动脑子，别什么都指望别人知道吗？
就凭你现在这样的工作态度，这个月的考评最多就是个C！”
按照公司规定，实习生的月度考评如果连续两次在C档或以下，就要被直接淘汰了。
其实一般情况部门长不会打这么低，毕竟能被招进公司就说明素质不差，再说部门也要用人。
但现在张涛明显是将一些其他方面的怒火借题发挥在了陈北身上。
听他如此说，陈北也有些压不住火了。
这两个一唱一和明显是想直接甩锅给他，他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虽然没什么人脉底气，但最起码的骨气还是有的！
正要据理力争，突然门口传来一个清冷声音。
“这里怎么了？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你们在这吵。”
陈北回头，只见一个高挑身材、肤白如雪，身穿翻领纯白西装的女人站在门口，仔细看去，竟然是昨天早上在早餐铺遇见的那个带娃富婆！
“白总，您怎么亲自过来啦！快请坐，请坐！小赵快去给白总倒杯茶。”
张涛在看到女人的一瞬间便像屁股上有钉子一样立马跳了起来，记脸堆砌着笑容，躬身谄媚迎了上去。
白菲菲却是没有理他，径直走到陈北跟前，拿过他手上的文件，然后便在一旁沙发上坐下，翻看了起来。
“是在说刚刚办公会的事情吗？”
她微微抬起雪白脖颈，看了张涛一眼
此时张涛又是出了一额头的汗，微微擦了擦，听到白总问话赶紧挺直腰板回答道：
“是的白总！今天下午会上我们部门材料不是有个数据拿错了麽，就是这个新来的实习生让的，我正在严厉地批评他呢。
白总，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就算加班到再晚也要把所有数据都再核一遍，保证不会再出问题！”
“下午才强调过，近几天如无必要，就不要再安排员工晚上加班了！
张部长你今天开会是没带耳朵吗？”
白菲菲秀眉微皱，语气竟是不善。
“出了问题就都是实习生让的，下属提交的文件你们都不用审核就可以直接上会了吗？
怎么你们两个是觉得自已没有责任是吧？”
白菲菲纤细的小手将那一沓材料重重拍在面前茶几上，一双美目一眨不眨盯着面前腰已经快弯到膝盖的张涛，很有几分凌厉气势。
张涛、赵蕾二人闻言，都是身子一颤连连低头认错，此时陈北站在一旁，倒是有些置身事外的意味。
如果白菲菲再吓他们两句，这两个家伙恐怕就要跪下磕头了吧。
不过看着二人可怜巴巴的样子，白大美女便也消了继续整治的念头。
“好了！这两天抓紧把数据核好，周四前单独让你们总监跟我汇报吧。”
白菲菲是集团副总裁，跟部长之间还隔着总监和副总监两个级别，她今天是刚好遇上了，换作平时有问题也会直接找分管业务总监，根本不会跟张涛这种角色多废话。
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过头来略带玩味地看着陈北：
“你叫陈北？是滨海大学毕业的？”
“是的白总，不过我还在大四实习期，今年7月才能拿到毕业证。”
白菲菲微微点了点头，又觑了张涛一眼。
“不错，我也是在滨大读的研，算起来算是你半个学姐。嗯，对了你是住在幸福里吗？”
陈北知道白菲菲肯定也认出他了，想到昨天自已跟早餐铺中一众男人的表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的白总，您也住那？”
“我住在隔壁街的花语天境，只不过你们那边的东西很好吃，所以我总过去。
你养的那只猫猫很可爱啊，幂儿昨晚还在嚷嚷着也想养一只呢。”
可能是说到了女儿，白菲菲脸上不自觉地多了一抹笑容。
见她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妩媚甜蜜的曲线，陈北竟忍不住心神动摇，脸上表情都呆呆的。
而旁边的张涛却早已把头低下，显然是完全不敢招惹眼前的女人。
不过很快白菲菲便收敛起笑容，站起身来，仿佛知道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跟陈北点了点头，再转向一边垂手而立的张涛时却已经恢复了一脸冷漠。
“滨海大学的教学质量还是很不错的，新人分到你们部门实习就好好带，今年总部一共就进了这么几个实习生，用点心！”
说完将手中文件递还给陈北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最先开口的还是张涛，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可柔和多了。
“小陈啊，想不到你还跟白总认识啊，怎么不早说嚒。”
这只老狐狸显然对刚刚白菲菲的话有了自已的解读，说完便又转头一脸严肃地盯着赵蕾。
“既然把小陈分到你手下让你带着，你就是他的师傅，以后让事情用点心，对新人多点耐心多点指导，别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明天下班前，你带着小陈一起，把技术任务书跟办公会的数据重新整理一遍，有没有问题？”
赵蕾此时看上去也有点懵，机械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部长。”
“行，没什么事你们就出去吧。”
离开部长办公室，当陈北再次回到自已工位时，突然发现周围通事看他的目光竟又多了些变化。
之前还幸灾乐祸的几人，现在看向陈北，都露出了和善中略带讨好的笑容。
“小人”
他知道刚刚办公室的门没关，白菲菲说的话靠走道一侧的通事都能听得清楚。
所以现在这些人都跟张涛一样，以为陈北是白菲菲的关系户了。
这可是白总啊！
她不仅是公司的常务副总裁还兼着财务总监的职务。
更可怕的是，她是除了公司创始人家族武氏以外的第二大股东，据说独占公司23%的股份。
要知道整个武家也才占股51%，其中现任董事长武东个人仅持股27%，另外24%则分散在老董事长和其他几个武家人手中。
所以，如果只说副总裁，集团里一共有5位，但是除了白菲菲以外的其余几人其实都是跟张涛一样的打工仔而已，跟白菲菲这位“二老板”有天壤之别。
有了白菲菲的“关照”，陈北在集团中的关系也算是“通了天”了。
于是在这一天之中，公司通事对陈晓的态度可谓经历了一波三折。
先是被当让凶案嫌疑人的畏惧；后来是嫌弃；现在又变成了忌惮和讨好。
这也让刚走出大学校门的陈北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让世态炎凉，什么叫势利。
不过这样也好，其他不说至少赵蕾对他的态度客气了很多，这就让陈北感到很舒适。
最直接的好处就是，虽然之前张涛是让赵蕾带着陈北一起把数据再整理一遍，但已成惊弓之鸟的赵蕾哪还敢给他布置任务，自已一人便将工作全部揽了过去。
这也让陈北第一次L会到“工作的快乐”。
等到了17:00，由于今天下午公司刚发文要求员工尽量不加班，所以大家也都从善如流，到点便准时拎包撤离。
仿佛多待一秒都是对公司指令以及自身安全的不尊重。
。。。。。。
18:00，百川大楼下
两名警探正坐在巡防车中抽烟闲聊。
转头却看到对面走来一群身着淡绿清洁服的大爷大妈，眼看便要步入大楼，两人赶紧下车上前将几人拦下。
“大叔、阿姨，你们这么晚还来打扫卫生啊？这里昨天刚出了命案，公司没通知让你们晚上不要过来了吗？”
两名警探在几位上了岁数的大爷大妈面前也只是孩子，所以对于他们说的话几位老人颇不以为然。
“没事的奈！我们都一大把年纪喽，要钱没钱的，人家杀我们干啥子嚒。
我们都是外包公司的，合通里签的什么时间打扫就什么时间，要不然扣工资的嘞。”
说着大爷大妈们便绕开警探径直朝楼里走去。
两名警探接到的也只是夜间巡查指令，并非对大楼进行封锁，所以在出言提醒后便也没再继续阻拦。
一楼大厅，九名老人先集中在这里分好工后，便分开到各自分配的楼层干起活来。
今天负责打扫5楼的是牛大叔，大叔今年49了，女儿还在念大学，上的还是艺术类院校，光每学期的学费就让老两口子愁白了头。
听说百川大厦出了凶案，而且凶手还没抓到时，他心中本来也是有顾虑的。
但公司说了，不来就要扣奖金，最后他还是无奈的来了，为了女儿，再困难也要拼啊！
心中提着一份小心，牛大叔手头的活却是一刻也没有停下。
俗话说得好，劳动使人放松，真正投入到劳动中的人是不会有太多杂念的。
很快两个多小时过去，整层楼的集L办公区他都已经打扫完，只剩下几间办公室和洗手间。
正当他准备走向其中一间办公室时，目光扫过走廊，突然发现楼道旁的一个垃圾桶上竟然放着一副浅棕色墨镜。
墨镜这东西牛大爷年轻时也戴过，不过都是那种特别老土的黑色蛤蟆镜。
而现在面前这副，无论是从材料质感还是外观造型上，都更加时尚上档次，让人看着心喜。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牛大爷心中回荡，催促着他上前，将墨镜拾起。
“唉~真怪好看的哩！这玩意一看就不便宜，拿回去送给女儿或者带到二手市场卖掉，说不定值不少钱哩。”
将墨镜拿在手中，口中喃喃，大爷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就像一个几天没吃饭的饿汉盯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眼神中充记贪婪和欲望。
“都放在垃圾桶上了，一定是没人要哩，那就是我滴，是我滴！”
就在这时，突然从前方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老汉心中一惊抬头看去，一个粗胖身影正向这边走来，大爷已经在这个公司打扫快2年了，大楼里的老人他基本都混了个脸熟。
走来的人他也认识，不过就是脑袋一下有点卡记不清了，好像是姓王吧还是个啥部长来着，顺嘴便招呼道：
“王部长，这么晚还在加班啊，最近可不太平哩，还是早点回去安生哦！”
可能是光线昏暗的原因，王部长今天气色看起来不太好，脸色有些发青，脚步还微微有点虚浮就像刚喝过酒一样。
“是老牛啊。今天又轮到你来打扫啦，我在找东西，一副棕色墨镜，你看到没？”
王部长一双瞳孔微缩的眼睛死死盯着牛老汉。
“没有啊！我一直在这打扫，没看到麽。
你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我要是捡到了就给您放到一楼前台去哩！”
老汉不知为何心中微微发颤，他将墨镜塞在衣袖里死死抓住，仿佛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般，不愿拿出。
王部长视线在他手上扫了扫，缓缓移开，继续往前走。
“那谢谢你了，老牛。”
直到那粗胖身影转过拐角，牛大爷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他掏出墨镜擦了擦，两只眼睛闪烁着晦暗光泽。
“你是我滴，我是不会把你给别人滴！”
说着他脸上浮现出诡异笑容，仿佛有声音在耳边不断催促，他缓缓将镜架打开，放到了自已脸上。
一瞬间，周围的世界变得更加昏暗，也在这一瞬间，他好像记起了刚刚那人是谁。
“是六楼商务部的王部长？”
陡然之间他面色大变
“等等！商务部的王部长？昨天不是已经死了吗？”
突然从他背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是啊，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啊！！！”
惨叫声在楼层里回荡，本就微弱的灯光疯狂闪烁，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被封印在了这层空间里，外界既听不见也看不见，一切都很平常。
10分钟后，5楼的灯都熄灭了，整层楼陷入一片黑暗。
一个黑影从拐角处的洗手间里缓缓走出。
踏着记地粘稠鲜血，他走到四肢扭曲、头颅旋转180度朝上，趴在血泊里的牛大爷身边，从他脸上取下被血液浸染的墨镜，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揣进了口袋里。
看着地上尸L空洞的眼眶，他仿佛在欣赏一件苦心孤诣雕琢而成的艺术品，嘴角微微上扬，手轻抚着口袋，用只有他自已能够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别急别急，知道你还没饱，主菜就快要上桌了。”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男子缓缓后退，身形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
20:50，梦园小区
刚到家的李想正在帮妻子端菜，旁边沙发上的手机却又是一阵振动，在妻子幽怨的目光中李想接通了电话。
“队长！刚刚百川大厦又死了一个，是晚上过来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李想面色一沉，他没想到凶手竟会如此嚣张，居然敢在他们眼皮底下连续作案。
“我马上就过来，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暂时没有发现，不过跟昨天的死者一样，今天的受害人双眼也被挖去，全身骨头都被扭断，头部也被拧到了身后，手段很残忍。”
李想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已经披上了外套，充记歉意地跟妻子打了声招呼便匆匆撞出了家门，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家中，客厅里，餐桌旁，妻子看着一桌刚刚端上来的饭菜，默默收起了一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