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炀感觉胸口被人捶了一记闷拳,气得肺疼。
“你这样欺负我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你好意思吗!”
孟老师嘴角挂着浅笑,明明笑得很和蔼,在萧炀眼中却觉得他笑得很拽。
“明明是我们两人轮流回答,何来欺负一说?”
萧炀接受了自已被秀的事实,几次调整呼吸之后,问道:“那我第三个问题呢?为什么覃爷爷要让我来找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十三班?”
孟老师挑了挑眉,好像有些讶异地道:“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可我的两个问题已经问完了,似乎没有义务回答你。”
闻言,萧炀表情定格了一瞬,没有再出现任何外放的情绪表现,而是眼神微凝,抿着嘴,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嘴唇。
若是覃爷爷在此,会知道这是萧炀动真格的表现,也是萧炀最冷静的时侯。
萧炀从口袋中掏出那张印有梅花图案的卡片,从桌面上推了过去。
接着把头低了低,声音也不再清亮高亢,而是压着嗓子,眼神锐利地看向孟老师。
“不清不楚的地方,我不去。”
孟老师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盯着萧炀那双大眼睛一直看着,似乎是被眼神里的倔强打动了,孟老师淡淡道:“那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完后,我就回答你第三个问题,而且一定详尽,如何?”
萧炀将卡片收回口袋,摊了摊手,“你问吧。”
孟老师再次将双手交叉搭在桌上,眼神变柔和了些,轻声发问:“他们一起演戏扮死逼你走,你有恨他们吗?”
萧炀把头偏向一边,斜着眼瞥向孟老师,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慵懒地道:“人都死了,恨他们干嘛,大不了每年清明不烧纸给他们。”
孟老师微微皱眉,面露思索之色。
他知道萧炀很聪明,覃爷爷三人假死之用意,就是要让萧炀没有牵挂和后顾之忧。
刚才这回答,其实表明萧炀已经知道了这点,心里把覃爷爷三人当成真死了。
可言语之中用轻佻玩笑语气掩饰的失落,还是被孟老师捕捉到了。
或许谈不上恨,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疑问和责怪。
不过只是责怪这种程度,孟老师心里反而放轻松不少,淡淡笑道:“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很快你就会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
萧炀端起孟老师倒给他的那杯水放在嘴边,轻声道:“或许吧。”
说完后,喝了一大口。
孟老师眼神有些复杂,沉默少顷,语重心长地开口:“萧炀,我知道你不想去学校,是因为你觉得目前的高中教育模式有问题,我也相信这是你自已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决定,可我要跟你说的是……
“去学校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知道该怎样学习;不只是为了去解书上的题,而是为了去解生活中的题;不只是为了背公式,背概念,而是为了更准确,更全面地认识这个世界。
“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教师之为教,不在全盘授予,而在相机诱导。
“你想直接踏入社会去成长,有这份决心和勇气,值得欣赏,我也相信你在社会上独立生活可以得心应手,可学校和社会的不通是,学校是是先学习,再考验,而社会……是先给你考验,再让你从考验中学东西。也许成长的速度会更快,但成长的方向却不一定对。
“社会什么时侯都可以入,学校可不是什么时侯都可以去上学的。你覃爷爷他们三人将你培养的如此优秀,费了不少心思,切勿辜负了你自已,也莫辜负了他们。你的确聪明,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尤其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你想这么早就进社会,在我回答你第三个问题之前,我就先断了你这念想。”
说罢,孟老师站起身,在萧炀疑惑的眼神注视中,绕过椭圆桌缓缓走到他身边,双眼微眯,语气阴沉。
“比如……我就不会随便喝陌生人在陌生地方倒的水。”
话音刚落,萧炀双眼大睁!
想站起身来却双眼一闭,似脱力一般倒在了座位上。
孟老师看着晕过去的萧炀,轻声感慨道:“你倒没有自以为是,只是你见识的还太少,你所见到过的阴暗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你所见到过的善良也只是太仓稊米,等你再经历些风浪,再看多些是非善恶,多L验些爱恨情仇和悲欢离合,自然就能实现从学校到社会的跨越。”
孟老师伸出手朝着半边脸趴在桌上的萧炀抓去,突然!
“噗——!”
萧炀猛地睁开双眼!抬头从口中朝着孟老师脸部喷出一大口水!
接着顺手抄起桌上的签字笔,用尖端刺向孟老师的胸口!
可孟老师淡定自若地笑了笑,双手五指闭拢放在面前挡住萧炀喷出的水,合掌成拳不偏不倚正好抓住萧炀刺来的笔尖!
萧炀目瞪口呆!
“你……你知道我是装晕?!”
孟老师抬起右手,轻拍了下萧炀死死攥住签字笔的手背,轻声开口,音量不大却充记不容置疑的强硬。
“放手。”
萧炀松开手,擦了擦嘴,目光中有些警惕,但不多,毕竟是覃爷爷委托之人,不会真的加害自已。
就算刚才孟老师不用手抓住,那只黑色签字笔也只会停在他胸前,不会真的刺下去。
孟老师将笔放好,缓缓道:“从我们坐下聊天开始,我就在用言语激你,挑起你的情绪,让你尽可能多说话,等你真的心情烦闷之时,自然会想要喝水。
“那杯水里有细小的白色粉末,以你的性子和目力,定会觉得我在水里动了手脚,所以你不会真的喝,而是含在嘴里,还在喝水时咽喉刻意动了下,是想让我以为你已经咽了下去。
“不过你不知道的是……那杯水里根本就没有迷药,是干净的,那些白色粉末只不过是中药白芷散。
“君子之教,喻也。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眼见未必为实,不是你认为的真相就一定是真相。”
萧炀冷汗都快下来了,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忌惮这个孟老师,觉得这个人很老练,那么现在,萧炀则是惊叹和佩服。
丫的这批……好阴啊!
想是这么想,说肯定不能这么说。
萧炀吁了口气,“呼!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弄晕嘎我腰子。”
孟老师眼神逐渐深邃,神秘一笑。
“我只说给你上课,没说不弄晕你,要不然你觉得……这办公室里为什么会有檀香味?”
萧炀心中一震!恍然想起刚进这会议室就闻到的那股淡淡檀香味!
他一直以为这是用来除味的熏香一类的东西,就没有多想,经孟老师这么一说才察觉到,这房里根本没有任何香薰设备的痕迹,聊了这么久,味道却一直没散也没淡。
没时间想更多,萧炀顿感一阵天旋地转,双眼发黑,倒在地上,临闭眼前,只看到孟老师那高深莫测的笑容。
萧炀晕倒后,孟老师走到他身旁蹲下身来,看着他俊朗的脸庞,幽幽感慨道:“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多好的一块璞玉。只是,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萧炀……”
孟老师伸手从萧炀口袋里掏出那张印有梅花图案的硬质卡片,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
“欢迎加入,白鹿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