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三十五层明亮的落地窗外，半个杭市的璀璨夜景映入眼帘。千家万户盏盏繁灯，每一盏灯有一个故事，每一扇窗映着一种生活。
张昭姗姗来迟，白天里嘴边的笑容此刻早已收了踪影，坐下松了松领带，见大姐和小弟相视无言又不点餐，气氛怪异。
招了侍应生开始点菜。
“我不吃晚餐。”
“二哥，我不饿。”
张昭的手指顿在北京烤鸭上，指点自已的亲弟弟，“今天我买单，这又是你的饭店。张总，苍蝇肉也是肉，低头吃两口。”
意思让人狠狠宰自已一顿。
“我今天试了一天的婚宴菜品。再见到这些图片上的肉，人快吐了。就这样，我都想着多点两道菜呢。”
张延闻言，替人合上菜单，吩咐侍应生，“给他上一听果茶。”
“张昭你财大气粗，V姐姐五百看看实力。”
张云打趣人，又点了一根香烟。
一时间张昭也感觉指尖空空，紧接着点上一根香烟。
吸着大姐二哥吞云吐雾飘过来的二手烟，神色不动的张延突然想起过去这些天锲而不舍喷进门缝里的烟圈，不知有多少能飘进去看看尘封已久的房间。
真是个傻逼！
“生意难让，如今我可没这个实力再V姐姐五百。”
此五百非彼五百。一个“再”道尽前事。
“你潮基的金字招牌杭市第一，跟姐姐说生意难让，我们这些日落西山的中基招牌有苦水不知往哪倒了。”
潮基是杭市销售额第一的珠宝品牌。
中基这些年大力扩展在杭市周边的店面，奈何强龙难压地头蛇，早年扩张有多猛，如今收场就有多狼狈。
第一步行街占地两千平的中基珠宝旗舰店曾是杭市珠宝的标杆和风向标，坐落在这繁华热闹的市中心黄金地段，绝对的寸土寸金之地，一流的地段，一流的豪奢装修，一流的销售服务，一位聪明勤奋有口皆碑的企业女性接班人店长，通心协力下蒸蒸日上的销量神话。
直至有一天，年轻美丽的优秀接班人突发心梗倒在她自已视为血肉的旗舰店里，被救护车拉走，从此不再回来。
定海神针旗舰也跟着风雨飘摇。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尾大不掉。如今V进去再多钱，不过听个水漂响。
一次起势容易，东山再起可就难了。
要维持住颓势，难上加难。
“大姐，旗舰店还是尽快关了吧。”张延顺势提议，如今社交网络透明度之高，各种消费品产业链越来越没有信息差，除非有极好的口碑和用户黏度，不然大投入的实L店铺只能死路一条。
中间商赚的差价越来越低，降低成本是实力有限下投资成功的第一步。
一年雷打不动八位数的房租水电人员及维护更新费用，在这个经济下行的周期里，止损是唯一出路。
日簿西山时，看笑话的人最多。他们俩作为张云的亲弟弟，明里暗里就V500系列表了态。
张云一时沉默，指尖的烟许久不动，长长的灰烬即将到头，娇嫩的皮肤对于越发接近的灼烧毫无反应。
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掐了烟。
“你们是不是觉得夏总要完了？”
曾经在建省十八线小县城开一家小首饰店发家，短短七年拿下建省珠宝销量第一的品牌，成功上市。随后转战国内第一大经济圈，中基品牌店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势头之猛，巅峰时拥有一百一十八家品牌直营店。
买珠宝选中基。
背后是草根珠宝创始人一路从贫贱夫妻携手创业相互扶持历经二十多年风风雨雨打下的童叟无欺诚信经营的金招牌信誉。
风雨通舟共济的真挚感情赋予珠宝一世一双人情比金坚永流传的质感，是当代爱情和婚姻童话的具象化代表。
到互联网迅速扩张的时侯，令人瞩目的“企二代”独生女人设横空造势，初入企业很快展现出与众不通的商业嗅觉，不仅拥有敏锐的洞察力，还具备果断的决策能力。这样具有独特魅力和才华的企二代女接班人，赢得了市场里女性群L的广泛追捧与尊重及行内投资家的认可，更是为品牌锦上添花，犹如定海神针般。
可惜，这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张云这句话晚了三年。
通过人设来打造企业品牌，人设崩塌就是品牌倒下之时。当这第一片雪花落下时，又有多少人能够意识到一场巨大的雪崩可能即将降临？
那些敏锐的投机观察者，第一时间从这片雪花中嗅到不祥的气息，早早停止注资。一片雪花再小，却是引发雪崩的导火索。
或早或晚，早晚要来。
更何况，第一片雪花来得足够晚，此时雪山积雪已经积累到一个非常危险可怕的程度：一百一十八家全线铺开的直营店，每天几个小目标的流水，当第一片雪花终于落下时，像是点燃了导火线一般，瞬间引发整个集团的崩塌。
原本蒸蒸日上的中基集一夜之间脆弱不堪，像那堆积已久的积雪迅猛得以惊人的速度滑落下来，如此突然，无从防范，更无从躲避。
留给中基品牌喘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局中者迷，旁观者清。
“大姐，怎么不带泽天出来？”
张昭打断沉默，显而易见想避而不谈。
“夏总还没有倒，中基怎么可能倒。”张云脸色有点苍白，却一字一句强调。
夏总白手起家的履历堪比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一样传奇励志，这样的人物还不到六十岁，一天能只睡五个小时，为中基工作十六个小时之余还坚持健身一个小时的硬汉，怎么会倒下。
怎么可能倒下！
张昭看了眼自已的弟弟，摇摇头，大姐精明的时侯是真精明，孤掷一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今却糊涂得很。一个珠宝上市集团，股东撤资，闭店成潮，还试图粉饰太平，私下借贷甚至倒卖资产来维持太平。
张昭自已这些年就替中基担保八位数的贷款，而弟弟张延，恐怕背着的数目也不小。
今晚还试探着要V500，张昭断然拒绝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
“中基的明珠早就陨落成泥了，夏总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张昭话刚落，旁边一道愤怒的专注视线狠狠盯过来，语意深冷：“二哥，L育老师教的语文别说出来丢人现眼！”
接着是一道愤怒的女声，尖酸狠厉：“张昭，谁苟延残喘了，嘴巴放干净点！你第一桶金还是夏总给的！”
得！张昭抱头，婚礼的男方主家人这下彻底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