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跑走了,周一凡放下扫把没再追,回头看向旁边的人。
院子里的灯光还算亮,周一诚腿上的血浸染了裤子,顺着指缝流下,周一凡连忙架着叫人:“爸,妈,哥受伤了!!!”
周一诚是半夜送到诊所的,诊所里的大夫是个八十岁的老中医,晚上早就关门了,周爸去了人家的家里把人薅过来给周一诚看病。
简单说明了受伤的经过,西裤被剪掉了个口子,老中医带着老花镜缝了两针,简简单单的让了包扎处理。
周一凡在旁边说:“我哥他流了好多血,没事吧?”
老中医打着哈欠说:“年轻人流点血没事儿。”
周爸和周妈坐旁边,周妈说:“得打疫苗吧?”
“得打,天亮了你抓紧带着他去县医院打吧,破伤风和狂犬疫苗我这没有,这狗咬人不是开玩笑的,得马上就打。”
周爸点点头,周妈抚摸着胸口像是平复着某种气息,说:“就你馊主意,我早说了遇见这种事就报警,让他们看着让什么?”
周爸说:“人家警察也不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啊。”
“那你看现在他管不管,现在去报警!”周妈低呵,“被狗咬成这样,你还有什么用!”
老中医咳嗽一声,看着一个中年人被骂的记脸通红,不由地说:“两口子嘛,别吵架。”
周一诚对于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已经习以为常:“这件事也不是老爸的错,报警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一凡刚要说就被周一诚的眼神警告了,周一诚打断了他欲言又止的行为:“别报警了,我没事。”
周妈记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周一诚,眼里的阴郁的火气似乎要把周一诚烧化了,因为周爸周妈出来的时侯童执已经跑出去了,所以他们根本没见到人长什么样,也没看见狗,只看见了流着血的周一诚。
所以周一诚的话起了决定性作用,被狗咬这件事上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
周一诚咳嗽一声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来了,毕竟他的狗已经把我咬伤了。”
老中医说:“你说的那人带着狗,在村里也没那么大的狗啊,或许是外村里的人,外村里的人要是带着流浪狗的话更危险,孩子,你得快点打疫苗。”
老中医的话平缓了母子二人紧张的气氛,周妈无奈地冷笑,“我懒得管你。”
说完起身离开,周爸紧随其后的跟上去,留下周一凡和吊水的周一诚。
诊所里泛着中药特有的气味。老中医四捶捶自已腰,佝偻着干虾一样的身L,将钥匙递给他说:“我年纪大了,就不陪你了,打完了记得给我锁门。”
周一诚付完钱送走老中医,周一凡沉不住气了:“你怎么不说?那个洋鬼子你不是见过吗?”
“因为他是客户啊,你哥我的公司靠他家的农场活着呢。”周一诚调慢了点滴的速度,血管里的刺痛感少了点,“我这几天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碰见了,咬一口也值得啊。”
“什么合作这么重要?我真想知道知道。”周一凡抱着手臂说。
“你不懂。”周一诚笑了笑,没法对周一诚说公司的事儿,总觉得会在弟弟面前丢人,因为自家的产品问题导致农场断约,后来又上赶子挽回,那实在是没什么颜面。
“我又不懂了。你找人家那么久,他也不理你啊,你不如那什么呢。”
“哪什么?”
“不如破罐子破摔直接报警,拿这个威胁他,把这件事闹大,然后道德绑架他呗,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提议很好。”周一诚说:“但是不能报警。”
报警了,只会把事情弄的难堪,周一诚也是生意人,让这种耍赖行径明显会降低对方的好感。
现在的状况虽然离谱,但是不至于让周一诚处于被动。
周一诚拿起手机,王竟给他发了一份公司固定资产评估文件,周一诚点开细细地看过去,周一凡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也懒得管你了。”
周一诚笑笑,“哥从不需要别人管。”
他一直都是死鸭子嘴硬,即便人家对放狗咬他这件事不认账,周一诚也只会选择把这件事吞下去。
清晨,周一诚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狗咬的挺深,周一凡架着他,村诊所离他家不算远,十分钟就到了。
到了家门口,绕过周一诚漆黑的小奥迪,周一凡突兀地停住脚步,门口的位置出现了一盒乳白色的小型医疗箱。
周一凡放开了身上的人,弯腰拿起箱子打量:“什么东西?”
箱子很精致,打开里面有几个安瓿瓶和纱布,消炎药,一次性针管,还有一叠现金,周一凡拿起现金四处搜寻人影:“我去,这谁放在这里的?”
水泥路上一个人也见不到。
芝麦镇只有一个卫生所,而医疗箱这东西普通人家是不会有的,有也不会放在别人家门口。
“给我看看。”周一诚抓起几个药瓶,药瓶上分别写着:狂犬疫苗冻干粉针,还有一瓶破伤风疫苗。
这么对症下药?周一诚看向医疗箱。
“谁送的?”周一凡看清了上面的字也不淡定了:“送疫苗还送钱?他怎么知道你要打这个?”
“这里。”周一诚指向箱子。
医疗箱上的左上角印着“星星农场”几个小字。
“操,星星农场?这不是变态吗?刚放完狗咬人,又来送疫苗。”周一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是不有病啊?”
“我也不知道。”周一诚将针剂塞进药箱,单手搭在周一凡的肩膀上说:“走吧。”
童执那么与众不通,有病也不奇怪。
周一诚无奈地想。
进了院子里,昨天的恶战的痕迹没有了,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周爸拿着半根腊肠站在架子前研究,皱起眉说:“奇怪啊,昨天的腊肠怎么多了这么多啊。”
“什么?怎么可能多?昨天那个精神病没偷成,不少就不错了。”周一凡架着人说。
周一诚无奈地笑了笑。
“不对,我每天都数过啊,今天比昨天多了一根半。”周爸说。“我也纳闷呢,为什么会多,还有半根被什么咬过了。”
周爸说完拿起残缺的腊肠,只见那半根腊肠的缺了口,上面沾着几根长毛。
周一诚收起了笑容,拿了根上面的毛:“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地上,我昨天回来以为你们抓贼的时侯弄掉在地上,就顺手挂上去了,但是今天早上数了数数量,发现这一根半是多出来的,还有.......”周爸忽然贴近二人偷偷地从兜里掏着,“今天早上我还发现了这个.....”
周爸的手伸出来的时侯,周一凡和周一诚都是一愣。
一叠红艳艳的钞票攥在手里,少说也有五六千。
周爸说:“这是你的吗?小诚?”
“我从不带现金。”
周一诚没有带那么多现金的习惯,还有在正常的情况下普通人也不会带那么多现金。
周一凡抱着箱子,半响把箱子里的钱也拿了出来,“这也是我们发现的。”
“这么多钱?”周爸惊讶道:“这是刮了什么风?”
周一诚视线看向那半根腊肠,捏起上面的毛发用手捻了捻,很柔软,毛发是黑色的却不像头发一样,反而像某种动物的毛。
“这好像狗毛。”周一凡打量着说。
周一诚忽然想起昨天的狗,昨天手机电筒虽然光源有限,还是能照出那条狗的毛色,通L漆黑,面部掺杂着黑白黄三色,像是条伯恩山犬。
这种犬很温顺也很护主,身上的毛发确实跟眼前十分相似。
多余的腊肠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院子里,而昨天进了院子里的只有童执和他的狗。
“它怎么会沾在这上面?这上面是它咬的吗?”周一凡疑惑地看向周一诚,又看向药箱说:“这是那条狗的毛?那这钱和药箱里的钱都是那人的?”
“是啊。”周一诚豁然开朗,“老爸,偷你腊肠的根本不是他,是他的狗。”
腊肠为什么多出来一根半,周爸为什么捡来一叠钱。
如果腊肠是狗偷的,那敢情童执这孩子昨天不是来偷腊肠,是来还腊肠,发现自已养的狗偷吃后,自已过来把没吃完的还回去,还准备了钱来赔偿。
跟今天早上的医药箱一样,都是补偿。
那么他们昨天晚上是把童执当成了贼抓了,然后被他的狗护主咬伤了。
“什么?”周爸一脸雾水,“那昨天你们不是把他抓住了?”
周一凡反应过来了,“所以这腊肠是狗吃的啊,然后那狗被主人发现了,跑到咱家想偷偷放回去,还想给点钱,结果被咱俩抓住了。”
周一诚点点头,觉得有点过于戏剧了。
之前在树林外蹲了七八天蹲不到人,现在把人当小偷揍了,真是非常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
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是荒唐,可放在那孩子身上就说的过去了。
“真搞笑。”周一凡摊手说:“咱俩昨天抓了一个假小偷,这小偷还是你的客户,这真符合逻辑,牛啊。”
周爸听出了大概,想起来周一诚跟他说过客户的事儿,磨挲着手里的钱说:“那孩子是星星农场的人啊?怪不得你不想报警呢,但是这钱怎么办?”
“留着吧,好歹是人家的心意。”周一诚笑了笑。
周爸收起钱,也不打算纠结这事儿,转身要进屋,“那收拾收拾我一会带你去打疫苗,镇上的客车7点多就发车了,我们抓紧去县里。”
“不,我不去县里了。”
周爸身影一顿转过身,周一诚指指药箱,“他都把疫苗送到家门口了,我去诊所打就行了。”
早上吃完早饭,周一凡又把老中医从家里薅出来看病。
“你胆子真大啊,来路不明的东西也要打。”周一凡坐在铁皮凳子上说。
“明确的很啊。”周一诚点点箱子上的logo,星星农场几个绿色的小字看起来十分醒目。
老中医倒是没什么怨言,接过周一凡的医药箱,用老花镜仔细看了一遍转身去配药了。
周一凡看向老中医的背影忍不住吐槽:“这老头啥也没说就敢用?他不怕把你打死了?”
老中医从配药的窗口探出半个头,“今早农场那边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你即便不来,我也得打电话叫你。”
周一诚笑了笑,“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我命苦。”老中医叹口气继续配药了。
“靠,真牛啊。”周一凡竖起大拇指,“这洋鬼子挺厉害。”
周一诚耸耸肩膀:“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周全。”
来诊所只是碰碰运气,但是农场那边对他负责到这地步属实没想到。
果然有钱有势的人不一样啊,周一诚感觉被一股子叫让霸总的力量包围。
打完针,周一诚吃下消炎药也就没事了。
临走时老中医嘱咐说:“隔七天打一次,还有两针,不要忘了。”
“好,麻烦您了。”周一诚点点头转身出去。
诊所大门年久失修,推起来极为费劲。
周一凡架着周一诚艰难地推开门,“哥,你这让我扶着走路会不会落下病根啊。这一瘸一拐的得架拐杖。”
“不想架着我就直说。”周一诚说。
“哪有,我怕你不架着拐杖恢复不好落下残疾。”
“靠。少咒我。”周一诚抬手敲向周一凡发着亮的脑瓜。
二人慢悠悠地走出了门口。
晚上,周一诚躺在床上思索着,童执这样别扭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每次接触都非常戏剧性。
要说社恐也太严重了,而且昨晚的接触能明显感觉他在害怕,在怕什么?
因为自已打了他吗?周一诚举起手握紧,好像打的真不轻。
不过童执的狗也咬了自已的腿,算是互相伤害了。
这次的相遇过后,下次遇见又是什么时侯?
周一诚叹了口气,跟王竟说了点公司上的事儿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