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悠扬悦耳,悦女却被璎华这声笑的一愣,方才还低头的请罪模样,此时却不由抬头看向眼前的眉目含笑的少女。
璎华见状微微一笑,一双睡凤眼看着悦女,不紧不慢的开口,
“悦女史,便是出身杜鹃这样低微的羽族,可怎么也是昆仑神乡长大的。哪怕成了婢从之流,也是司掌宫闱内政的女官首领。于璎华而言,更是尊母侍婢,也勉强算是半个长辈。如此卑躬屈膝,岂不有损母后威严”
殿内,
主位上殿,百鸟朝凤屏风前的牡丹云床上,一妇人端坐其中。
正是璎华的王祖母,出身凤族皇女,先苍丹庄王唯一的元配嫡妻,如今的苍丹庄王后!
眉眼似凤、丰唇樱口,看着四十许岁、风韵犹存。
头梳刀髻、簪金戴宝,一身丹赤凤翔燕居服,金华耀阳丝勾勒的金凤翱翔栩栩如生,霞光隐隐间偶现灵华,仿佛下一刻便欲跃袍而飞,一见便知不是凡物,很是华贵雍容。
随着外头的一字一句传入殿内,方见她脸色愈发阴沉。
她出身皇族,自来见惯了勾心斗角,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顿时怒从心起,一双凤目微咪,看向殿下,眉眼含煞、凌厉异常!
璎华声音不大不小,可各中坐着的却并非凡俗,皆是真神之后,便是未曾修炼的长君女·璎珞,都听得清晰明了。
台阶下,悦女回神,神色却丝毫不见慌张。反而继续低眉垂首,更加恭敬的道,“奴既已领内治女史之职,便从王家内闱尊卑而论,所以不敢轻慢礼数,堕污小君名誉,还请君女明鉴!”
“这么说,倒是我误会了。”璎华瞧着悦女这副模样,点头笑罢,便直身迈上玉阶。
她压根儿就没想争什么高低,亦或是正什么名分。无外乎有些话,璎华觉着总是要让王祖母听一听。
如若不然,依着王祖母出身凤族皇室,天生眼中不揉沙子,加之又是苍丹王族的大家长。只怕等闲,是看不到这些,亲生母亲暗地里,仗着孩童无知,自毁亲女名声的腌臜事儿的。
诚然,这法子也不过是利用了旁人对她固有的认真。突如其来、陡然布子,这才让习以为常的悦女史想当然罢了。
再想来一次,只怕就是自投罗网了。
璎华从不认为,能踩着姐妹尸骨上位的悦女,是个什么善茬子。
当然,将自已的陪嫁媵女杀得只剩这么一个,逼得悦女这样的人,亲手了结血亲妹妹,甚至成为奴婢之流的母亲。
璎华更是不敢小看。
行至殿内,方见殿内梧桐雕饰、瑶玉为衬、明珠梁嵌、上凿山河、宝珠为烛,可见显赫。
四海八荒之内,便是当年太祖母见之,都忍不住说了句靡费。
璎华却看了不知多少岁月,见怪不怪就是了。只是当目光所极,方见右座次首,坐着的一少女时,一双睡凤眼中不仅暗光闪过。
只见其态似愁容、似哀似嗔,可见的脸色苍白,一身娇嫩病弱。美目之中时而泪光点点,口中时而娇喘微微。
一身的苍青罩纱氅袍,下摆月流犀角之佩时而光华荡漾,自腰间垂落,压在暗纹流锦缎裙上。
好一个宛若白莲,惹人怜惜的病美人!
可不就是如今苍丹王庭的王长女·璎珞么!
璎华见她这幅样子,这才恍然想起。
如今的璎珞还不曾靠着蜕羽礼,和后来涅槃之后,得以补全根基后的光芒四射。
要不是重来回到少年时,璎华险些忘了,原本的璎珞,本就是这样病弱之身的。
璎华在打量璎珞,而璎珞也在打量着璎华。不由柳眉微蹙,暗道她这个好妹妹,如今怎么反倒似换了个人一般,心里不由生出了些许异样。
两女心思流转、眼神交汇,各种虽有复杂,却不过一瞬之间而已。
璎华回神,转而又看向殿中,妇人鬓拢刀髻、丹袍绣凤,可谓雍容华贵、威严隆盛,一时间百感交集!
内心百感交集之间,鼻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的通时,便快步跑上殿去。
膝盖猛的一扑,跪在地上,扶在老君后双膝,放声哭喊,“大母!”
声声痛哭、哀转久绝,璎华在看到她这位老祖母的一瞬间,顿时心房决堤,哭得一塌糊涂!
老君后见状顿时一紧,心中暗叹,她这个孙女,只怕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绯言乱语,才这般哭泣罢。
双手轻缓,一下下儿的抚者璎华的秀发,最里头还不住的轻声道,“这是怎么了,我的娇儿,可是生了甚么委屈,竟这般难过”
老君后忙朝旁边使了个眼色,抬袖招了招手。便有宫娥忙躬身端着金牌走了过来,老君后忙接过上头的玉碗。
可璎华此时哪还顾得上别得,记心里头都沉浸在,上一世老君后形容枯槁、气若游丝,躺在踏上起不来,却还是担忧她的模样。
老君后却不知内情,不由心里一堵,思及方才殿外发生的事。
只以为自家这乖乖孙女,怕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然如此要强的孩子,如何哭成这副样子。
凤眸低垂,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轻声哄着道,“快莫哭了,赶紧喝些甘露饮,刚用金玉屑萃出来的,香甜的很!”
半晌,璎华抬头。便见自家的老祖母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已,手里的玉碗还正高高举着,想来已是多时了。
刚要开口,便觉一股香甜铺鼻而来,看着老君后手中的玉碗,顿时双眼一亮
老君后见状一叹,看着璎华红肿的双眼,心中很是酸涩。随即又边将玉碗递至璎华手边,边笑着打趣“娇娇这是闻着味儿了,且快用了甜甜嘴。不然过会子,又该埋怨放久了灵机弥散,说不新鲜了!”
璎华当真是无比怀念,当初嫁入龙宫后,便再也不曾喝过了。
只因这甘露饮取自凤族独有的醴泉所制,以金玉之屑炼制萃取。
据说昔年王祖母下嫁苍鸣山,为王祖母时时享用,王祖父特意亲上南荒南禺山,跪在令昭氏皇城门前,求了口泉眼。
后来王祖母移居甘泉宫,父君便在殿中央以美玉为地,延至殿门为砖,引甘泉之水,使其玉泉宫殿中时有甘泉流淌。
又在四周植以金芡琅玕,以昔年大禹祭祀东海所贡的美玉,环围圈池、丹华造池。
长此居住,不仅能使人修为精进,且能养生通脉,可谓种种神异。
璎华瞧着边上递来的玉碗,不禁抬头看向此时还康健雍容的老君后,心下哽咽,双眼一红竟是又要哭出来。
老君后见之哪里能看的下去,忙又轻拍着璎华背脊,连声问,“我儿娇娇到底是怎么了,与大母说说,何必憋在心里”
语气温和耐心,可璎华哪里能说。说什么说自已上辈子见着祖母过世,经历磨难上千载。
如今见之,悲喜交加、心神激动
如此玄奇之事,璎华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摇了摇头,扶在老君后身侧,耷拉着脑袋,默默接过玉碗喝起来。
果然还是那般味道,璎华舔了舔嘴唇,双手捧着玉碗,靠在老君后膝下,记足的眯着双眼,心里头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