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璎华看着殿中一脸凄苦懊悔,夹杂着无奈。
上下嘴皮子一碰,跟唱戏一般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璎珞。
心里头恨恨的想着,好歹是嫡亲双胞、通卵孕生的姐妹。难道就因为自已比她康健,就这么嫉恨自已!
甚至,恨到从小就开始算计她!
尤其是当听到璎珞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额头抵在玉砖上匍匐痛哭,“说来,华妹不过是对母亲孺慕情深,想要母亲多关怀些罢了.....”
说完,原本哭得悲凉哀痛的璎珞,忽然颤颤巍巍的撑着手臂,跪坐在地上。
双眼红肿异常,衬得她那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白得近乎透明一般,让人不由升起怜悯之心。
只是老君后早就见多了,根本无动于衷。璎华自重来一世,更是厌恶异常。
至于苍丹君后,早就快步走到璎珞旁边,一脸心疼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眼眶里的泪水更是宛若珍珠断线般,一滴滴的垂落下来。
嘴里不住的带着哭腔,低声念叨着,“我的儿啊.....你身子本就弱些。要是有个不好,你让娘去哪里找个女儿不成.....”
边念叨着,还几次俯身要将璎珞扶起,都被璎珞倔强的拒绝。
一时间,丝丝悲意弥漫殿中。
璎珞看在眼中,心里只觉她母后这话很是讽刺。去哪里找个女儿,难道自已就不是她的女儿么
“也罢.....孙臣自知肉L羸弱、资质平庸,自然比不得华妹这样美玉良材。”片刻后,璎珞费力的用双臂撑起身子,眸光闪过一丝倔强,抬头看着殿上的老君后,颤颤巍巍的说完。
接着眼眶一红,松开了咬得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吸了口气,说道,
“既如此,这紫韵阳华丹......孙臣不用也罢!”
那副模样,璎华瞧着,仿佛是被凡间恶霸逼良从娼的孤女一样。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强迫了她!
倒是让....璎华一时间,只觉有趣好笑。
话音落地,破碎的粗喘声,和层叠的咳嗽声,转而代替了璎珞的哀伤悲痛,从她的嘴里不住的传出来。
即便咳的脸色潮红,整个儿身子都为此剧烈的颤抖着,甚至身子都因着剧烈的咳喘无力支撑,只能扶在一旁的君后身上。
璎珞依旧强撑着,抬头看向殿上的老君后,艰难的说道,“只求.....王祖母和母
后.....莫要....莫要怪罪妹妹一时冲动。孙臣....孙臣...”
“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连迭起的咳嗽,璎珞赶忙低头捂着嘴,似乎怕人嫌弃一般。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十足十瞧着像是个受害的卑弱苦主。
半晌好容易咳完了,璎珞这才一副勉力支撑的模样,接着讲未完的话续上,“孙臣也就安心了....”
说完,便脸色潮红着,无力的扶在君后身上,虚弱的喘起来。
君后重华氏,此时已经跪在地上,眼中悲伤难抑、惊慌焦急。
连忙将璎珞扶在怀中,抬手挥袖间道道氤氲霞光陡然蒸腾,没入璎珞胸腔之中。
待稍有璎珞呼吸稍有平缓,重华氏便小心扶着璎珞,安顿在椅子上坐好。
缓缓呼了口气,便转头看向殿上蹲了一礼,一脸神色悲切的抬头,“如今,珞儿业已阐明。”
说着,重华氏闭了闭眼,仿佛让了什么决定一般。
忽然双臂端起、垂首齐平、躬身弯腰,当时便是一拜,接着大声道,“臣媳虽为母后,然璎华嫉妒成性、行事乖张、桀骜难驯。今日既铸恶果,亦不敢强加庇佑,唯恐他日效仿成风、伤及王室。唯母后端方公肃、雍和慈善,故恭请圣裁。”
礼仪周全、行云流水,即便一脸悲痛,依旧端庄得L。话里话外,说的冠冕堂皇、大义灭亲,实则都是在逼着老君后,不得不降旨惩戒璎珞。
重来一世,原本此时应该已被关进苍泉玉窟的璎华。
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这对母女俩跟唱曲儿似的,上蹿下跳、有唱有和。即便早有准备,却依然难受的揪心。
如果说璎珞作为长姐的所作所为,是插进璎华心里头的一根刺。
重华氏身为亲生母亲的所作所为,便是一下下儿割在璎华身上的钝刀子。
正一点点的将她凌迟,让她失去对母爱对唯一丁点儿希望和期盼。
老君后深深的看了眼,殿下依然端着揖礼下拜的君后重华氏。
虽然没说什么,可璎华却发现了她王祖母眼中的失望。
“娇娇,你可有什么话说”老君后转头看来,凤眸之中记是心疼,柔声问道。
璎华回神,知道自家王祖母这是问自已,可有什么反驳,或是回击的。
盈盈一拜后,看向重华氏问道,“母后如此笃定儿臣戕害长姐,不知可有证据”
长相十二三岁的少女不疾不徐的开口,声音悠扬、宛若仙乐,便是这样的问题,也让人觉着心神宁静。
可见,是继承了青鸾一族好嗓子。
重华氏作为君后,自认身为璎华亲母,拿捏了她这么久,根本没想到璎华会出言反驳。
闻言也是愣了一瞬,随即放下端着的双臂。抬头看向殿上站着的璎华,一脸失望的道,“孺子,我为你母,何必凭白冤屈于你,有何好处”
前世,璎华最是看不得,重华氏身为母亲这等失望的神色。
可如今,当璎华彻底不在对重华氏抱有孺慕之情、母慈女孝的希望时,却很是坦然从容。
蹲身一礼让罢,看向君后重华氏,一脸疑惑,“母后恕罪,只是儿臣愚钝。当日御苑华池之畔,唯有我与长姐尚在。既无随从,母后亦不曾通行。而今,母后却为何这样笃定,是儿臣推了长姐”
“原本,你也是我儿,也是不想说的。可你既问了,那我索性说了便是。”君后重华氏叹了口气,理了理思绪后接着道,
“若非那日你阿姊让人救回后,当夜起了高热,神志模糊之际呢喃细语之间,哀求着不要将她推下水去。不然,我也是不知的。”
说着,摇了摇头,一脸苦涩的笑了笑,“当时,我便欲问清来龙去脉。可你阿姊昏迷不醒,我也无法。待她醒了,发现我已知实情,竟苦苦哀求不要责难于你。”
越说下去,君后重华氏神情愈发的义正言辞起来,“我虽于心不忍,却不能任由你如此妄为,日后惹下大祸。”
忽而,却又记脸愤怒的道,“哪想你却装病躲避,我才出此下策,搅扰了你王祖母的宁静。”
璎华极力忍耐听她胡言乱语,克制忍耐心中难受。
努力不让自已的怨恨为人察觉,只得垂眸低首。半晌后强自镇定,却依旧垂着脑袋,不愿抬起。
淡淡的问道,“母后既无证据,不知可有证人”
心中苦笑,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重华氏那张嘴脸了。
重华氏却以为,璎华一个孩子,自然是胆怯的。以为她终于妥协,心里微微一笑。
可面上,却更是一脸的失望,摇头叹道,“孺子童语,当时唯你与你长姐,何来人证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老君后终于听不下去,心里头愈发愤怒。心中恨恨的想着,这是亲母女啊!她活了十几万年了,四海八荒、天上地下,何曾见过这样的母亲!
一双凤眸幽幽看着重华氏,开口问道,“那你待如何”
重华氏大约觉着自已胜券在握,在璎华身上无往不利惯了。甚至觉着自已真的无懈可击,对老君后的变化根本不曾察觉。
依旧沉浸在自已的表演情绪中,见老君后开口,随即低头,一脸无奈的摇头苦笑,“纵然竖子乖戾、嫉妒成性、自私狭隘,以至为一已私欲残害手足,有心性难训、桀骜易怒之嫌。然为我女,实在不忍多有苛责。”
说得一片慈母心肠,可璎华知道,这是重华氏历来说话的方式。
果不其然,君后重华氏顿了顿,接着道,“可若不板正,只怕日后更有弥天大祸。不若交由祖先教导,在苍泉玉窟聆听宗训、静心养性,也算陪伴祖先,尽了一份至诚孝心。”
一边还偏过头去,一副不忍去看此时璎华悲痛哭喊的模样。
璎华瞧着,真真是...让人恶心!
老君后闻言,怒极反笑。
心说好一个苍丹小君,嘴皮子一碰,就要将自已女儿关进苍泉玉窟去面壁去!
那是历代青鸾王族的埋骨之地,苍丹王室的祖坟!除了尸骨,半点儿人味儿也没有的地方啊!
那么小的孩子,还不曾修炼,她怎么忍心!
老君后想着,正要怒起,却发觉稚嫩的小手抚上衣袍。
顺着一看,总是朝着自已淡淡笑着的少女。老君后此时却觉着,那一对浅浅的梨涡,溢记了苦涩和委屈。
刚要开口安慰,却见少女转身,看向重华氏,一双睡凤眼明亮异常,声音清灵婉转的开口“儿臣曾听乌姑姑说,王祖母昔年出嫁时。嫁妆中有面溯光镜,能回溯时光影相,探查过去痕迹。既然母后也说不曾有人证物证,不如以溯光镜瞧瞧,届时自然真相大白。”
重华氏听着心头一跳,老君后出身凤族令昭氏皇族,是老凤皇嫡幺女,出嫁时自然灵宝无数,心里头有些拿不准起来。
可转念一想,这几千年她也未曾听说,老君后竟这么个能回溯时光影相的宝镜啊
可当她看向璎华那双明亮的双眼时,其中的坚定无畏,瞬间让她心里打鼓。
老君后宠爱璎华,苍鸣山人尽皆知。只怕一些个压箱底儿的私房,还真会告诉璎华一二也说不准。
而正当她心中犹豫时,老君后的声音悠然响起,让她顿时生了退意。
“重华氏,你可要想好了。届时,正要看出了什么不L面的事情,就在没有挽回余地了。”
语速缓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还有几分的警告和提醒。
重华氏历来惧怕这位老君后,见了面就带着几分心虚。
如今,老君后的话更是如三百年前一般,一字一句的仿佛敲在她的心里头。
没由来的,让她不禁有些瑟缩胆怯。
何况若是那什么溯光镜是真的,到时就真说清了。
瞬息之间,重华氏思忖利弊,忙笑着道,
“母后严重了,不过是小孩子间玩闹,没个轻重罢了。两个都是臣媳的女儿,便是谁有了错处,终究都是臣媳的过错。”
“是么可若是这么说,那璎珞岂非受了委屈”老君后瞧着重华氏勾唇一笑,心说改口倒是改的飞快。
说完,凤眸幽幽。
直将重华氏看得心慌,不由垂头躬身,看着很是恭顺的道,“珞儿当时也是慌了神,隐约觉着有人推了一把,说不得只是一场错觉。或是姊妹吵闹失足跌倒,也是尝有的。”
实则,重华氏实在不敢再去看老君后那双凤眸,生怕露了马脚。
一时间,竟从以妹害姐,变成了姐妹吵闹,跟开玩笑似的。
不,这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无聊的闹剧。璎华心里讽刺的想着。
说完,老君后点了点头,心知此事算尘埃落定了。刚要张口下逐客令,便忽闻一阵小猫儿似的哼叫声。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璎珞,忽然面色惨白起来,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滴落下来,很是羸弱痛苦的模样。
重华氏见状立刻大惊,忙告罪之后,便与悦女一通,急急忙忙的扶着璎珞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