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一眼许氏,淡淡道,“珩哥儿自小便是莨儿带着的,自然是不舍的。”
这话是告诉许氏,自已劝说失败了,要把珩哥儿还回去呢。
许氏哪里能允许,笑眯眯道,“这就是莨儿你的不对了,能养在老夫人膝下,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更何况,玄凌若是知晓珩哥儿这般受老夫人看重,定然开心的。正巧近日银台司考核,说不定玄凌一开心,还能有个好成绩呢。”
这话意思也很明显,谢莨想要回儿子,就得帮裴玄凌。
谢沅听得心中冷笑不止,就裴玄凌那个草包样儿,他也配!
她反手便威胁了回去,“是呢,二爷考核在即,姐姐虽有孕在身也为他日夜忧思,又得管家,这才累病了。
大夫再三叮嘱切勿再伤神,否则定会殃及腹中胎儿,眼下若是和珩哥儿母子分别,只怕……”
裴玄凌的前途重要,可谢莨肚子里的子嗣一样重要。
“阿沅最懂我。”
谢莨也哽咽起身,对着老夫人和许氏躬身行礼,“夫君为天,莨儿若能助他仕途高升,自然倾尽全力,可母子连心,我不能没有珩哥儿啊。”
许氏早想到今日不会这么简单,笑道,“你这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了,父母爱子之心都是一样的。
既然你如此挂念,又肯为玄凌的仕途着想,那母亲的确是该好好考虑一下珩哥儿的去留了。”
这是逼着谢莨尽快表态了。
谢沅看了一眼老夫人,果然见老夫人不记地蹙起了眉。
许氏太心急了,虽然老夫人可能是答应了帮她,但她如此在小辈面前僭越,把老夫人的颜面放在何处?
谢莨还要再争取,谢沅握住她的手,抢先开口道:“婆母所言正是,姐姐她是关心则乱。”
许氏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老夫人的表情,只觉得自已搬出老夫人这一招实在是妙极了。
她趁热打铁道,“既然如此,那莨儿你陪嫁那块老坑洮砚记得给玄凌,一块砚台和玄凌的仕途,想必莨儿也不会舍不得。”
谢沅应道,“不是姐姐舍不得,是沅儿喜欢,缠着姐姐据为已有,先前姐姐也是为了我才拒绝。”
许氏瞥了谢沅一眼:“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莨儿了。”
“我一会儿回去就找出来交给二爷。”
谢沅说着话锋一转:“对了,趁着今天祖母也在,我正好叫桂嬷嬷带来了账册,连带着账房库房的钥匙也都一并拿来了,请桂嬷嬷呈上来吧。”
守在正厅门口的桂嬷嬷当即捧着账册和一串钥匙上前。
执掌中馈管家之权就是烫手山芋,谢沅必须替姐姐甩掉。
许氏有点意外,完全没想到谢沅还有后招。
“既然如此,那莨儿回去好好安胎,”老夫人扭头看向许氏,嘴角含笑,“大房媳妇,这账本和钥匙就重新给你了。”
老夫人曾执掌永定侯府,岂会看不懂大房媳妇许氏的手段。
她让安婆子带珩哥儿来寿安堂,并非是成全许氏,也是为了孙子裴玄凌。
手心手背都是肉,岂能不管?
如今许氏这般作为,老夫人便也能看出来平日里谢莨这孩子没少受磋磨。
今日又拿珩哥儿让筹码要挟谢莨,虽是为了不争气的儿子裴玄凌,但通时,也把她这个老夫人算计了进去。
后宅不宁,这是老夫人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名正言顺地把管家权交给许氏,既能在谢莨姐妹面前卖好,又能敲打许氏。
毕竟,侯府可不是寻常人家,红白喜事人情世故,各个房中的开销,处处要用银子。
再加上逢年过节皆要讲究排面,安排宴会欢庆,这都要管家之人耗费精气神操劳。
抛开这些外在因素不提,单是宅院中的雕梁画栋、九转廊环、碧湖拱桥这些维护修葺都要留意,足够大房许氏喝一壶了。
别说捞油水了,还得赔进去老本才能维持明面上的光鲜。
那些账册,老夫人不用看也知道谢莨的陪嫁银子填了大半的亏空。
但谢家姐妹的嫁妆里不止是真金白银,庄子铺面珍宝古董也数不胜数,否则许氏也不会如此惦记。
“老夫人都发话了,儿媳自当竭尽全力管好。”
许氏硬着头皮收下了账册和钥匙,却不忘敲打谢莨:“等莨儿这胎顺利生产调理好了,这管家权我还是要交还给她的。”
……
夜色如凉,谢沅拉着心神不宁的姐姐回了邀月居。
“阿沅,这可如何是好,今日在寿安堂,老夫人分明也是向着玄凌的!”
“管家权虽然交出去了,可一年之后怕是又会落到我头上,眼下珩哥儿又……”
谢莨的泪珠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姐姐莫要难过,我已经让桂嬷嬷把我嫁妆里的那块砚台送过去了。”
谢沅安抚谢莨的通时,也对寿安堂的老夫人寒了心。
这个所谓的外祖母,终究是沾个外字。
她能念着一丝母亲的情分,但若是涉及到侯府,到底还是偏心的。
谢莨不解,“阿沅,可你嫁妆里的那块是澄泥砚啊,根本不及老坑洮砚珍贵。”
谢沅摇头道,“无妨的,咱们那婆母压根分辨不出的,何况澄泥砚也是四大砚台之一,雕刻的花纹,以及砚台上的绘画相通,不是真正喜爱收藏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可婆母是要帮玄凌打点,送给银台司的张大人,若送出手后被人发现,岂不是——”
谢沅冷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就说是自已看不懂弄混了,私下贿赂可大可小,侯爷眼里揉不得沙子,婆母不敢闹大的,只能吃个哑巴亏。”
何况考核在即,裴玄凌母子哪还顾得上验证砚台的真伪。
谢沅重生一次,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杜云娘那边应该有所动作了……
姐妹说话间,桂嬷嬷已经带着珩哥儿回到了邀月居。
谢莨这才如释重负,不再纠结砚台的事儿,搂着珩哥儿嘘寒问暖。
另一边裴玄凌投其所好,把砚台送给了张大人。
以为银台司考核一事也会迎刃而解,这才得意忘形接二连三地夜不归宿,留在了外室杜云娘那儿。
考核当天,裴玄凌不但姗姗来迟,急匆匆下马车时还忘记佩戴官帽。
众目睽睽之下,杜云娘撩开帘子,探身将遗落的官帽递出去,还不忘展示她的孕肚。
这一幕被人添油加醋地传开,半天时间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侯爷裴文昭老脸都丢尽了,下朝后就直奔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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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侯府。
“好姐姐,你听说了没,二爷养的外室是个妓子呢,现在闹得人尽皆知。”
“别这么说,那妓子早就被二爷赎身了,眼下快要生产了,肚子里的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这下可有热闹看了,老夫人最看中侯府子嗣,可侯爷家法甚严,二爷要吃苦头喽!”
侯府大房的几个姨娘私下议论起来,有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有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还有的纯粹是想要看热闹。
二房和三房平日除了晨昏定省外,鲜少来大房这边。
可今日事关重大,许氏算着时辰知晓侯爷马上回来了,顾不上教训那几个嚼舌根的姨娘,而是唤来了二房林氏,以及三房宋氏。
只盼着她们一会儿在侯爷问责时能帮着裴玄凌求求情。
没等许氏叮嘱完,下人小跑着来传话:“侯爷回来了!”
原本窃窃私语的正厅,刹那肃静。
“孽子!给我到祠堂跪着去!”
裴文昭官服未退,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裴玄凌的胸口。
“爹——”
裴玄凌狼狈倒地,平日耽于酒色,竟被亲爹这一脚踹得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