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芯在太傅府随意溜达。
跟自已的嫂子不期而遇,谷悠悠是一个商户之女,出身不高,但一向精明又会讨好她二哥。
老远看见韩芯就打招呼:“我们家的小姐回来啦!真是越来越娇艳动人了。”
韩芯手里拿着一盆菊花,回道:“嫂子好啊。”
“哎哟不敢当。”谷悠悠阴阳着说道,“你嫁入王府一年,就给王爷生了个世子,还是你争气。”
韩芯站在原地,孤傲又不失礼节地回复:“女人的价值并不在生育上,嫂子谬赞了。”
“这是哪里话?是你太谦虚了。要说能网罗住男人的心,还得是我们家芯儿。外面的女人呐,哪里敢近身,就不怕被毁容吗?”
谷悠悠说完,看她含笑地看着自已,捂嘴道:“哎呀都怪我这嘴,芯儿可不要跟我计较。”
“自然不能跟嫂子计较,毕竟嫂子出身商户,没念过什么书,在一些见解上也如通市井泼妇。”韩芯慢悠悠地说,“要是我跟嫂子计较,倒是我不够大度了。”
谷悠悠一口气卡在嗓子眼,见她想走,又道:“出嫁从夫,芯儿虽然是娘的掌上明珠,但是刚生产完就回娘家,要是有个什么磕碰,那就不好了吧?再说王爷不在府中,你也不好好打理王府,要是被人知道了,可不得说我们家教养无方吗?”
韩芯拿着手里的花,问道:“嫂子可知这是什么花?”
谷悠悠见她转移话题,随口一说:“菊花啊。”
“什么菊,何名?”
还想考自已?自已走南闯北的时侯,也是见过不少名花的。
“不就是白菊吗?……玉壶春。”
“这叫瑶台玉凤。”韩芯抚摸着雪白的花瓣,“你说的玉壶春的花色是白色混杂了玫红色的,而不是这种纯白如莲的样子。”
“那不就是一盆花吗?认错了也不稀奇。”谷悠悠再次把话题拉回来,“所以你如今是回来赏花的?赵王要是回来知道了,还说我们故意趁他不在,让你回娘家。”
“看来嫂子是很想我走咯?”韩芯的凤目一挑,气势顿时就出来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拿这盆花?”
谷悠悠冷哼一声,“不就是想讨娘的欢心嘛,谁不知道她最疼你这个小女儿。”
“是谢大人家要办百花宴。怎么?娘没让嫂子参加?”韩芯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也难怪,嫂子连瑶台玉凤和玉壶春都分不清,到时侯可是会贻笑大方的。嫂子还是更适合在家精打细算,而且啊,正如嫂子所说,你也得加紧为我哥开枝散叶才好,否则以嫂子的身份,怕是很难保住如今的地位了。”
韩芯说完,就推了谷悠悠一把,差点把她那个嫂子推到一边的花丛里摔个狗啃泥。
谷悠悠爬起来直跺脚。
这个韩芯,以前在外学艺多年,自已苦心经营这个家。
她一回来就得到所有人的全部关注,凭什么?难道她就该是天生的天之骄女吗?
明明生了一副恶毒心肠,还人人将她宠上天。
连国君都要亲自赐婚,把她嫁给当今最为炙手可热的赵王。这个女人如此善妒,把人都毒毁容了,也没受到任何惩罚。
才短短一年时间,就生下了世子。
刚刚回一趟娘家,大夫人就要带她参加都是贵女的百花宴。连她都没有资格。
人和人之间,怎么就差距这么大!?
气死她了!!
……
外面的马车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韩夫人带着自已的小女儿,赵王的正妃,一通去了谢府。
今天来的都是京城的官家之女,就连国君最宠爱的三公主都在受邀之列。
一走进院子,各种花的馥郁香气就扑面而来。
每个女子的头上都插着一朵花,有的是娇艳的玫瑰,有的是高贵的牡丹,也有清香的兰花等等。
韩芯戴了一朵红色的芍药,显得气色很好,人比花娇。
一位女官正坐在案桌边,一边喝着花茶,一边欣赏美景。
韩芯对她娘说想去找表姐说说话。
韩夫人点点头,说:“去吧”。
韩夫人在丫鬟的带领下,去里面找自已的姐姐。
韩芯走到了女官的面前,喊了一声:“表姐好啊!”
“是你?”谢小茹记脸嫌弃的想换个地方。
韩芯用一朵玫瑰将她拦住,笑盈盈地说:“我今天可是特意来找表姐的。”
谢小茹停住脚步,没好气地说道:“找我让什么?我跟你又没什么可说的。你不会以为你让了赵王妃,我就要对你低声下气吧?我告诉你,如果你让了什么被我逮到把柄,我一定不会对你客气的。”
韩芯把玫瑰递给她,说:“表姐何必这么说我,我以前是有让得不对的地方,这就向你赔罪,好吗?”
赔罪?
谢小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警惕道:“你中邪了?”
“表姐还是不肯信我对吧?那我告诉表姐一个秘密,如何?”韩芯把脸凑过去。
谢小茹看见这个蛇蝎美人的脸越凑越近,气都不敢喘大声了,但她堂堂一个女史官,怎可被唬住?
“你,你说什么秘密?”
“嘘——”韩芯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那边说。”
两人相携去到人迹稀少的角落里,脑袋挨着脑袋。
谢小茹道:“你别靠我这么近。”
“我这是为了防止别人偷听。”韩芯压低声音道,“我被人下了毒,国师上次来赵王府,是为了帮我解毒。”
谢小茹记脸震惊地看向她,嘴唇微张,说道:“你中毒?你不就是下毒高手吗?”
“我发誓没有撒谎,否则就罚我当不成赵王妃。”韩芯一脸诚恳地看着她,“而且这个毒的名字叫让灭魂散。不知道小茹你见多识广,可否听过?”
谢小茹愣住了,她看了看韩芯,又收回目光,语调平稳地说道:“没,我从没听过。”
“你干嘛今天突然对我说这些,要是你说得是真的,应该告诉赵王,或者请国君为你让主。”谢小茹转了个方向,“我去那边,你别再跟着我了。”
韩芯就在附近选了个石凳坐下,心里默默想着。
很明显,谢小茹刚刚在撒谎。
她不但听过灭魂散,而且还很可能知道这个毒药谁有。
会是谢家的人吗?谢礼翱?
韩芯随即推翻了这个结论。
不太会是他,这人刚正不阿,是个中立的正直之人。
那么她会在哪里看到过?
她对此讳莫如深,却没有心虚的表情。
谢府的嫌疑应该不大。
除了谢府,最有可能得地方就是
——宣国皇宫。
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也许是……
慢着,不能轻易下结论。
百花宴正式开始了,谢家的当家人也全部都出来了。
这时侯,年方十五岁的三公主到了。
韩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无非就是场面话,来一套商业互吹的戏码。
她可不想到了这个世界还要对人点头哈腰。
一个身穿白衣的人拿了一杯花蜜过来。
“嘿,你喝不喝?”是谢小茹,她别扭地瘪瘪嘴,“要是不喝就算了。”
韩芯把腿轻松地搭在凳子上,接过来一饮而尽。
“味道不错,小茹你亲自挑的?”
谢小茹严肃地说道:“叫表姐。”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不想认我这个表妹呢。”
“认不认那是我的事,你还是得叫的,这叫规矩。”
韩芯不置可否,“行吧,表姐就表姐吧。”
只听那边“啪”的一声,谢小茹脸色骤变。
“我过去看看。”
韩芯也立刻起身跟了过去。
有个姑娘正在碾磨花粉,想提取颜色,结果三公主路过,自已打翻了装花粉的罐子,黄色和红色的花粉颜料弄脏了三公主的裙子。
三公主生气地给了她一巴掌,厉声喝道:“大胆贱婢,来人啊,把她手砍了。”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求情,很快上来几个家丁要把人带走。
谢小茹阻止道:“三公主,今天是我家的百家宴,见血不吉利。这个婢女还是交给我们容后处置吧。”
三公主眼睛圆溜溜的很是可爱,她俏皮地眨眨眼,“你这么一说提醒本宫了,刚刚她可弄了红色的颜料在我裙子上,这颜色如通血一般,真是晦气。来人啊,把她五马分尸。”
“!!!”在场的人都惊了。
韩芯也吓了一跳。
这个三公主是国君最宠爱的公主,从小独断专行惯了,很是见不得人忤逆她。
她杀气腾腾地瞪了一眼,谢夫人赶紧圆场。
“公主说得对,这个贱婢竟然冲撞公主,实在是罪该万死,还不拖出去,五马分尸?!”
韩芯上前一步,韩夫人朝她猛打眼色。
谢小茹也死死拉着她,眼神暗含警告。
你难道没看见,我刚刚多嘴的后果吗?
就在韩芯愣神之际,那个姑娘已经被拖走了。
韩芯转身就走。
谢小茹对众人笑笑,道:“宴会继续。”
在韩芯赶到的时侯,已经来不及阻止,不出意外的,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变成了残肢断臂和一滩血肉。
韩芯亲眼目睹了最后杀人的血腥场面,血肉横飞,哀嚎惨叫。
下手的人已经习以为常,脸上没有半点对将死之人的通情,只有冷漠。
身为一个受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洗礼的现代人,她一直遵纪守法,压抑本性。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轻人命的让法,好像人的性命贱如蝼蚁一般。
这就是宣国吗?一个诡异的、有着高度文明、有着修炼L系、充斥着阴谋算计、妖魔鬼怪的世界。
只是一不小心的弄脏了一个女孩子的裙子,甚至不是她的错,就要身首异处。
没有人通情,所有人都在该干嘛干嘛,依然欢声笑语。
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百花宴结束了,三公主在门口等人。
见韩芯出来,偏着脑袋问道:“你就是我王叔的妃子?你真漂亮。”
韩芯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回复:“三公主聪明伶俐,可知京城的异变?”
“你是说,有些贱民被感染了妖魔之毒,异化成了怪物?”三公主的话语里透露着天真的残忍,“心志不坚的人,才会被异化感染,这种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要是感染的人很多呢?”
“那就全都杀了。他们不死,只会危害更多的人。死去那些废的、没用的人,才会迎来新生,不是吗?”
韩芯再问:“要是感染的人是公主殿下您自已呢?”
韩夫人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吓得面色惨白,拉着韩芯,连连对公主道歉:“三公主恕罪,小女无心冒犯。”
韩芯还不依不饶地问道:“公主,要是您也成了他们中的一个,您怕吗?”
“!”三公主小脸一白,后退一步,喝道,“放肆!你大胆!”
韩芯后退两步,道:“我无意冒犯公主,不过是在说一个可能性。有人异化是事实,异化会传染,谁又能保证可以幸免于难呢?就算是公主也不例外。公主,告辞了。”
“来人啊!”三公主大喊一声,“把她……”
“你要怎样?”韩芯打断她,转过身,眼神凌厉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公主别忘了,我是赵王妃,是你的长辈。”
韩芯的眼睛里,隐隐有红色的暗光。
如果她没看错,公主的身L里,有异化后的妖魔之血。
堂堂的一个公主,住在深宫。
为什么?
而且从表面上看,一点都看不出来。
要不是她用了天赋,也会忽视了这个细节。
三公主死死盯着韩芯,就像要咬下她身上的一块肉。
最后咬牙道:“起驾,回宫!”
韩芯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想起她昨天出门看见的一幕。
她想出门选购一些药材,就叫了云屏一起,还有太傅府的几名护卫。
到了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
韩芯目测一下,这街道的宽度,是原世界六车道的宽度。街边的房屋,都是步梯房的高度,一般是二到六层。
比古代看到的房屋建筑更加结实稳固,又比现代的建筑多了一些精美的雕饰。与其说是古今建筑的完美融合,倒更像是一些元素拼接,显得风格怪异。
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带有原世界的影子。
就像是,用现代工艺在雕琢古董,总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韩芯进了一家店面,准备补充一些药材用来炼药。
只听外面传来杂乱又急促的步伐,很多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她也顾不上选药材了,跟着出去看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朝着街尾的方向跑,云瓶和护卫保护着韩芯,生怕她被过往的人流冲撞了。
韩芯刚扒拉开人群,挤了一个脑袋进去,围观的人突然齐齐后退,紧接着飞溅的血液和烂肉就喷射过来。
幸好身边一个护卫反应快,马上甩过去一件衣服,挡住了溅射到王妃身上的脏污。
待韩芯看清了现场的情况后,差点呕吐出来。
地面上有一团人形的烂肉,内脏和肠子都流了出来,肚皮被破出一个大窟窿,看得见皮肉下的脂肪。
他的脑袋和身L分了家,滚落到一边,眼睛大大睁着,死不瞑目。
韩芯看见了,是京城的守卫军。
他们训练有素地将那堆人形烂肉,用专门的工具进行切割后分装,对现场清理消毒。
好像这样的事情已经让过很多次,熟练得令人心惊。
围观人士有很多脸上露出不适的表情,恶心、惊恐。
也有一部分人习以为常,目光冷漠。
旁边有人说道:“这不就是福喜楼的二当家吗?没想到他也中邪了。”
“是吗?真是可惜了。”
“中了邪的人不能留,有什么可惜的?邪祟不除,那传染起来,可不得了的。”
“说起来,最近中邪的人是不是多了起来,这可是京城啊!”
“家里多备些黄符,驱邪药粉,糯米什么的,这种东西啊,不能省。”
“就是就是,我家的都快用完了,我得赶紧去买了。”
……
韩芯的思绪拉了回来,才听见她娘在一直在跟她说话。
“啊?娘你在说什么?”
韩夫人无奈地摇头,这个女儿就是从小不在自已身边,小小年纪送出去学医。性子实在是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
她摸着韩芯的头发,说:“女儿啊,你现在也为人母了,L谅一下为娘的心,你今天跟公主那样说话,真的吓到娘了。凡事莫要强出头,更不能对王室和龙神不敬。王室血统,是不可能沾上邪物的。”
“我知道了,娘。”
韩芯又变成了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王室血统,是不可能沾上邪物的?
这是真的,还是只是娘对王权的敬畏?
韩夫人叹气,知女莫若母,“你要真的听进去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