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重,水千重,黛玉师徒辞了观音大士,继续西行。眼见得林木渐稀,逐渐出了深林。
悟空见路途平坦,花木缤纷,失了刚才紧张行路的小心谨慎,问车厢里的黛玉:“师傅,在黑风洞饮宴时你哭什么?”
那黛玉本极力掩饰席间上好,没想到竟还是被悟空看出来,黛玉眉间不由得又染上一层愁绪,看着马车车窗外的林木繁花不知道想什么。
“师傅,你有什么难事跟我老孙说,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上天入海的神通,与三清四方、五老六御都称兄道弟,尽管说来,省得兀自流泪呀。”悟空从跳下赶车的地方,一双腿走得飞快,跟在车窗外,看着黛玉说。
黛玉叹了口气道:“我家原本是大唐姑苏人,世代书香,清贵门第,家父林如海,是前科探花,官至兰台寺大夫,又蒙圣上隆恩,钦点他为扬州巡盐御史,家母贾敏,身世显赫,才情出众。然后天有不测风云,家母先离我而去,不久,家父又舍我孤身弱质走了。”
“那皇帝就让你一个孤女前往西天取经?不怕你路上被豺狼叼走?”悟空问。
“无父无母,族老势大也大不过皇帝,又有观音点卯,哪里阻止得了呢?”黛玉说。
悟空气得牙痒痒,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将脚下的石头踩得粉碎。“有仇不报非君子,师傅,我且驾云去打那皇帝老儿一顿,不把他打的哭爹喊娘决不罢休!”
黛玉忙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拉住窗外悟空的袖子:“观音大士说我是绛珠仙草转世,西天取经是我命中的缘法,既是命中注定的缘法,和他人又有什么干系呢?”
“绛珠仙草?”悟空愣在原地,挺大个眼睛瞪的溜圆。
黛玉看他一眼,点点头,问他:“你也知道绛珠仙草?”
悟空刚要开口,忽然想起自已当年在天宫要撒一泡猴尿给小仙草补补元气,还用臭靴子砸了人家。
哎呀,这可不能说出来。悟空挠挠头,嘿嘿一笑,道:“不认识,不认识,只是感叹怪不得路上这许多处都似千年草木成精了一般,还让了个马车给您,原来是见了它们的渠魁,讨好献礼呢。”
黛玉被他说的噗嗤一笑,也忘了伤感。
黛玉一笑,悟空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还悬在当年他冒犯绛珠仙草上,虽然师傅不知道这件事,但也定要寻个法子,教她日后知道了也不能生气。
踟蹰之下,悟空计上心头,这法子用了,纵使她铁心铁肺,也定能原谅悟空冒犯之举。
日上三竿,悟空引着车马来到阴凉地界儿。安置好黛玉,寻来饮水吃食,悟空腾云而起,见云上站着人影正盯着他瞧,上前问:“你是哪路神仙?让什么偷窥我们?”
一人说:“我们是六丁神将,五方揭谛,奉旨意看护你们师徒取经。”
悟空问:“那我们遇到妖怪你们怎么不出来?”那人笑笑,道:“大圣,不经险关,取不到真经呀,我们不能贸然插手的。”
“既如此那过往的事我不追究了,现下我有急事,你们替我照看一下师傅,行不行?”悟空问,众人点头。
如此,好猴哥,束一束绵布直裰,撩起虎皮裙子,揝着金箍铁棒,抖擞精神,直奔阴曹地府而去。
阎王爷正批注公文,哪曾想一只猴子闯了进来,再定睛一瞧,可不还是当年那个泼猴?忙护好手中的生死簿。
孙大圣自顾坐上旁边的椅子,翘起二郎腿,看着阎王的样子,笑着说:“阎罗王,我今日来只有一件事,生死簿给我看看。”说罢,也不看阎罗,只向他伸出一只手。
阎罗将生死簿揣怀里,想喊众阴差把猴子赶出去。
大圣跳下椅子,跨步到阎罗面前,拍拍他的肩说:“阎罗,休恼休恼,我就划两个名字。”阎罗一甩袖子,道:“你当初毁了我一整本生死簿,你可知多少人生死轮回乱了套?”
大圣啐他:“胡说,我当初只划了两三页,哪里来的一整本,你莫要替他人徇私枉法,还冤枉俺老孙。”阎罗见说漏了嘴,忙陪笑,寻思着一整本的坏账当初都让他扛了,也不差两个人,于是从怀中掏出生死簿。
悟空翻来翻去,问阎罗:“怎么没有姑苏林如海,贾敏的名字?”
阎王想了想,让阴差拿来副本,对大圣说道:“这两人一个风流蕴藉,一个兰质蕙心,都被城隍要了去当一方神使,自然不在轮回中了。你要找他们,寻个城隍庙就行了。”
如此,悟空晓得见黛玉父母的门路,也就放心的一个筋斗翻回黛玉面前。
黛玉饮食完,正对着溪水整理发髻,见悟空来了,将特意留出的果子给他,道“刚来了个樵夫,我见他背篓里背着许多果子,想着你爱吃,特意用干粮换了些来。”
悟空想那樵夫许就是六丁神将变的,草草吃完,忙拉了黛玉上面马车。“怎么这样着急?”黛玉问他。
悟空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他师傅,直说到了就知道了。
日暮时分,眼见得悟空把马车赶到一处城隍庙。城隍庙宇森严,红墙灰瓦琉璃顶,大殿神像栩栩如生,头戴官帽,身穿朱红菱格纹官服,手持令牌,掌管人间善恶福祸、生死轮回。城隍像边有一男一女塑像,皆慈眉善目,仪表堂堂。女子身着五晕泥君霞帔,男子身着月白直缀,二人皆手捧案卷,是城隍的副手。
黛玉见了两人,一弯细眉顿时蹙在一起,眼泪似珍珠断线流了下来,扑上女子神像上就喊娘。
悟空拴好马忙跟了进来,嘴中说不急不急,从行李里取出三束香,依次插在神像前的香炉里,然后对着中间的城隍像口中念念有词,一阵金光闪过,三个人影便站到了悟空黛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