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天气嚣张的肆虐了整个城市好几天。风伯雨师二仙仙终于在傍晚时分,治愈了他俩旷日弥久的间歇性脑抽风。
一时间风雨骤停,碧空如洗。太阳从西天边挤出来,在完全被地平线遮住前尽情释放最后光芒,借着尚未散去的水汽,把整个天空映成了浪漫的粉红色。
路上行人,纷纷感叹着拿出手机,保持着不久前被暴风雨折腾出的狂野造型,对着晚霞自拍。
不知是要纪念这美景,还是自已遭过的罪,或许是这无常的人生吧。
冯沫酒此时却没这份装x心情。她现在很紧张,待排在她前面的小伙子,从那沿街房的破门脸里出来,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据小区传达室张大妈介绍,这破门脸里可有一位活神仙。五年前,这位活神仙曾给当时是大龄未婚女青年的张大妈女儿算过命。预言的种种无一不准。
他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位大姑娘前世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可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她的美貌引得无数英雄豪杰为之倾倒,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她的青睐。然而,这种激烈的争夺使得这位美人的命运变得坎坷不平。因此,当她重新投胎转世之时,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自已那惊世骇俗的容颜,心甘情愿地投身成为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女子。
张大姑娘是那蒙了尘的明珠,只要请回神仙开了光的法器,镇在家中。明珠便可破尘而出,姻缘,际遇皆可美记。张大妈领了神仙的旨意,一切照让。果然不久之后张大姑娘找到一位青年才俊,结婚生子,幸福如意。
后来神仙搬了家,音讯全无。直到前几天,张大妈发现神仙居然搬到了自已小区的隔壁街。立马拉了冯沫酒来窥探命运。
作为初中第一批入团的社会主义五好青年,冯沫酒20年如一日地坚持着无神论信仰。没把大妈对神仙的吹捧当回事。
直至一次机缘巧合,她在传达室门口,瞥见了大奔里妖孽一般的张大女婿,跟妖怪一般的张大姑娘。作为一名骨灰级颜狗,冯沫酒听到了自已信仰破碎的声音,这必须是真神仙才能办出来的事。
半晌,那个小伙子才从门脸房里,表情茫然,脚步飘忽的出来。
想想,马上要见神仙了,马上要知道自已后半生的命运了,说不定神仙挥挥手还能改改自已这糟烂命。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镇青年冯沫酒,紧张的一口气没吸对,被自已的唾沫呛了个半死,咳嗽的双目充血,脸都憋红了。
张大妈冲过去捋捋沫酒的背,“酒儿放轻松,王大师平易近人,很好说话的。多求求他,啊!”说着便把冯沫酒推进了门。
活神仙看见这个圆脸盘,憋红了面膛,走路顺拐的女青年,明显诧异了一下。
这间沿街的门脸房,从外面看破破烂烂。从里面看,基调基本跟外部保持了一致。床单发黄的单人床,布记刻痕的四脚桌,桌边扔着一口边缘不齐的破锅,里面还有不知啥时剩的稀饭。
不讲里,不讲面,内外照应,糟糕的很平衡。
神仙的身材五短矮胖,穿一件在大都市不怎么常见的半袖的清凉白衬衣。梯形脸,五官都皱在一起,头顶已经没了头发,为了遮住那铮亮的天灵盖,勉强把两边的油发倒梳到头顶。
在测了八字,看过手相后。神仙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原本皱在一起的五官更是缩成一团。掐指算了半天,忽然茅塞顿开般抬起头来,正色道
“姑娘,你前世可是个绝世美女......”
果然是神仙,境界高太高,短短十几个字,登时让冯沫酒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哼”,冷笑一声,撑在桌子上恭敬摆放的双手垂下来,交叉在胸前,身子轻蔑地往椅子后背一靠。
敢情自已的命跟张大姑娘是一样一样的。这个油腻的中年神棍,业务太不走心,骗人的说辞都不多编几套。这直接导致受骗L验感极差。
看看这一屋子的破什烂腚,想想自已痛失的300块人民币。冯沫酒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抄起桌上砚台,把“中央不长”砸得头破血流,跪在那里哭着叫奶奶。
不过这一切,只存在于想象中。人要是怂久了,腰杆子就挺不直了。一个人在大城市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早就了然于心。
无可奈何的冯沫酒只能垂下眼角,端出一张讨债脸,不耐烦的继续陪他演下半场。
神棍也感觉到了她态度的转变,几十年不变的台词,说得颤悠悠,很没底气,并在提出买法器的建议后,歪头翻眼皮,不断打量冯沫酒的神色。
冯沫酒倒被他这个贼眉鼠眼的样子气乐了。
“大师,不怕你笑话。我们全家上下到我八辈贫农,我住的地方说是猪圈,猪都生气。比你这破房子都不如。我这样的穷人哪还奢望姻缘啊?我只要有钱,你让个法,让天上掉个馅饼给我。”
神棍也听出了这话里对他的揶揄,脸上露出了羞赧的神色,可作为一个穷的只剩半口锅的死骗子,羞耻心是卖不了钱的。挣扎之后他还是决定抛弃尊严,最后放手一搏,在墙角那一堆破烂里翻出一块木牌,摆在桌子上。
“这是厚禄符,乃鄙人元神所刻,不瞒你说,我乃东去蓬莱一修真道士,此物必能让姑娘得偿所愿”
“这个能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那种?”
神棍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不过我现在没有钱给你,我晚饭还得出去找人蹭呢。”冯沫酒转转眼珠。
“要不这牌子我先收着,等馅饼来了,我再给您还钱,怎么样?”
神棍已然快哭了,这得穷成什么样啊?赊账赊到骗子这来了。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这倒是出乎冯沫酒的意料,没办法,只能把那劳什子塞进了自已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侯的张大妈,看见她出来,一步从3米外窜过来,一点也不像个70多的老太太。
“怎么样?大师说了啥”
“说我能心想事成。”冯沫酒拼命挤了两声干笑,老人家一片热心带自已来,不好在兴头上打击她。等过一阵,再旁敲侧击慢慢跟她说。
“这可太好了,咱现在去我们传达室接毛毛吧?”
“我得等会,现在屋里太热,我回去开会空调再来接它。”
“你这孩子就是善良,对条狗都这么细心,放心吧,大福报在后面等你呢”
路过垃圾桶,冯沫酒想扔了那块破木牌,可掏出来看看,比比厚薄,惊奇发现,垫狗笼正合适。
冯沫酒租住在顶层加盖的板房里,板房挤在一栋老楼的两个尖顶之间,面积不到20平,夏暖冬凉,采光不好,大点的风就要担心屋顶被掀翻。
不过这种房子,在韩剧里有一个特别浪漫的名字,屋塔房。
虽然住着受罪,但是价格便宜,最关键的是那里允许养狗。
高龄的空调嗡嗡作响了半个小时,板房里还是热的让人心慌,冯沫酒只能喝冰啤酒降温。
可怜那条漂亮的萨摩耶毛毛,作为一条寒带犬,在这么热的环境下,依然摇着尾巴使劲往主人身上蹭,叫人怎能不爱他。
一手撸狗,一手打开电脑。
邮箱里,除去诈骗邮件,空空如也,没有一封面试的通知。再这么下去,过不到下个星期,她们一人一狗就得卷铺盖滚回老家。
冯沫酒转身抱着大狗狗,双手顺顺狗狗的头毛,亲亲狗脸,“毛毛,北安这么大,却没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所”
狗狗好似听懂了,也跟着唔咽。情景格外凄凉。
“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手机铃声,不应景的想起来,歌词还有点讽刺的意思。
“喂!谁啊”狗主人有些不客气。
“冯小姐您好,我是时峰集团人事部HR,您收到我们的面试通知了么?”
无视了你的邮件还不死心,还要打电话来触霉头,老娘再傻也不能一天之内被骗两次。
“哦,我收到了!不过我已经通过了美国五角大楼的面试,不打算考虑你们公司”
对方一阵沉默,却也没死心:“我们公司这次招聘待遇非常好,而且您通过的机率很大。请您明早10点一定要来。”
时峰集团,本地龙头企业,待遇好,工资高,在这个经济不景气的时代,博士都挤破头,一个三本生,还能通过几率很大?行骗行业从业人员就认为他们的客户这么好忽悠?
“可是我家离你们公司很远啊,天气也不好,没车补,我是过不去的,还有我不报销,车补得提前给”
“那您需要多少车费?”
“一千块吧!只接受微信转账,备注面试车费!”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
“好吧,我给您打钱。”电话那边声音有点颤抖。
看着微信里转过来的一千块红包,冯沫酒觉得不可思议,掐了自已大腿,嘶,好疼。
怎么回事?下午在骗子那赊了狗笼垫,晚上居然在骗子那骗了一千块。
所以说,人就不应该好高骛远,多跟底层人民接触,就算是犯罪分子,也可能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早知道这么容易
,就多要点了。盯着那个号码,沉思良久,冯沫酒最终还是不要脸的拨通了电话。
“喂!是我,冯沫酒,车补收到了,不过刚才太急,只算了去程的车费,回程的也得给我。”
冯姑娘估计是打车跨省去面试。
不过,对方这一次没有让步“回程车补自然是没问题,不过您得来了我们这边才能付给您!”
一天没工作,来去有700块进账,能再多撑几天,这使冯沫酒安心了许多。
可这安心并没有让她一夜好梦,半夜时分,喧闹声伴着警车鸣笛骤然响起。城市边缘的夜很静,板房又不隔音,那效果,好似熊孩子趁人熟睡,往床底下扔了个二踢脚。
狗狗被吓得,从笼子里窜到床上。
声音是从沿街房那面传过来的。
“毛毛不怕,警察来抓坏人了,我们是好人,警察会保护我们”
顺了半天毛,狗狗才平静下来。
躺在床上冯沫酒不禁得想,骗骗子的钱算是犯罪么?自已还是好人么?这是天上掉馅饼么?
千元馅饼砸得冯沫酒一时有点找不着北,可这孩子根上是老实人。警笛这么一吓,就让她心里萌生了这么多哲学思辨。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角落里狗笼一角的木垫此时正发出不易察觉的荧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