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伤情加重
清桅不顾额头的伤,赶紧取下毛巾又用凉水洗了洗脸,终于清醒舒爽了一些,她才让铃兰扶着在矮榻上坐下,面容平静,背脊笔直,丝毫看不出正忍着锥心的伤痛。
她其实一向不太在意别人看法的,但她知道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她的一举一动都不仅仅代表着她自已,更是代表着母亲,她一生坚韧要强又聪颖温柔的母亲。
窗外哒哒一阵高跟皮鞋的声音,伴随着两个人的笑语声,清桅知道是他们到了。
“七少爷,八小姐,就是这里了。”平安引着两人到了门口。
光影变幻,只见一身洋装的一男一女逆光踏进房里。男子通身米色的亚麻三件套西装,三接头的白色皮鞋加卷边亚麻礼帽,看着是个文雅的样子,个子又高,也瘦。旁边的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水红色洋装,白色礼帽,网纱半遮面。仔细看的话,两人的面相都还很相似。
“见过七少爷,八小姐。”清桅说完就后悔,她太紧张了,一时嘴没跟上脑子。
“诶~你跟叫什么七少爷八小姐的,我叫沈世诚,她叫沈清宜,你得叫七哥,八姐,明白吗?”
沈世诚指着他自已,又点了点沈清宜,给清桅介绍道。
沈世诚自来熟的轻松语调,让清桅一时有些意外,乖巧地点头,“明白。”
“那叫来听听。”两人眼里藏着笑,看着清桅,好整以暇的等着。
“见过七哥,八姐。”清桅含着笑容,手扶身侧,行礼端庄。
两人记意地笑笑,围着清桅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盯着她瞧。
清桅没这么直愣愣的被人瞧过,脸一下就红了。
“这头上就是今天撞的?”沈清宜问。
清桅点头。
“伤的这么重,都破相了啊。”清桅头上的伤这会儿已经变得红紫,又没遮又挡的,白净的脸突出这么一块,确实有点吓人。
“坐吧,铃兰倒茶。”清桅不想被一直看着伤,见两人一直站着,吩咐铃兰道。
清桅正要坐回榻上,却见沈清宜摘了礼帽往沙发上一丢,人也顺势斜躺在上面,“哎,父亲把你夸的天仙似的,亏我还辛辛苦苦打扮了一个时辰,这下没得比了。”
沈清宜自小娇着生,惯着养的,不管什么有的没有,总喜欢比一比,争一争。今儿本是特意打扮了来,是要比美示威的,却没想到是如此温软素面,还破了相的清桅,一拳打在棉花上,霎时没了劲。
“你且算了吧,小九就是头上伤着了,那也是比你美了不知多少呢。”世诚喝了口茶,也歪在矮榻的另一边。
无关这话的真假,乍听之下,清桅有些意外,几分钟之前她还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脑子里想了一堆的应对之法,却不想是这样性格两个人,她说不上来是轻松还是什么,两人如此随意,倒显得她局促,只好坐在一边不说话。
“沈世诚,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打你。”清宜说着话,一下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气势汹汹地要来打他。
清桅摸不清两人什么情况,赶紧拦住清宜,“八姐别生气,七哥说着玩笑的。”
清宜哪里肯罢手,拿起一旁的帽子就要扔过去,却不想胳膊一个用力就撞上了清桅的伤。
“嘶~啊~”
清桅轻呼一声,疼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弄到你伤了?”清宜赶紧停了打闹,世诚也起身过来看她的伤,“下次别拉我,他就是趁着比我早半刻出来,老是欺负我。”
清宜转身去翻随身的小手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瓷小罐,“这是母亲让给你带来的药,以前宫里御医的老配方,我给你抹上。”
“不,不麻烦八姐,让铃兰弄就好了。”
清桅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如此亲昵的举动,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没事,小九你就让她抹吧,谁让她撞着你呢。”世诚还在一边起哄,语气很是欠打。
她站在清宜面前,清宜比她略高一点,她看见清宜翻了好大的白眼,然后又瞪了瞪世诚。她觉得好笑,看了看清宜,又瞧了瞧世诚,摸出一些心思来,“你们……”
“不是!”
两人异口通声的答,声音洪亮,像两只斗鸡一样。
清桅不禁轻笑,如此默契,还说不是双胞胎,真是有趣的一对兄妹,跟她想的沈家人不太一样。
几人正聊着天,平安来说,可以用晚饭了。
“七哥和八姐,要一起吗?”清桅问。
“不了,呆的也有一会儿了,再吃晚饭,母亲该说我们打扰你休息了。”
世诚说着,穿上西装外套,戴上帽子,“小九,你吃饭吧,我们走了。”
“那我送你们。”
几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沈世诚和沈清宜两兄妹仍是几句话不投机的各种互怼起来,一路打打闹闹。清桅这时才突然明白刚刚心里莫名的情绪是什么,是羡慕。
她从小一个人长大,没有兄弟姐妹相伴,也曾幻想若是有个哥哥姐姐,会是什么样的,只是所有的想象里都不曾有他们俩这样的,笑闹逗趣,却也亲昵关爱,实在让人羡慕。
“就送到这儿吧,以后就是一家姐妹,你好好养着伤,早些回大宅里来。”
清宜按着清桅别送,“铃兰,好好照顾你小姐啊,药别忘了抹。”
“会的,八小姐。”铃兰应答,扶着清栀。
可刚走了几步,清桅想起来刚要送给两人的茶忘记给了,又匆匆跟上去,刚转过一个垂花门时,就听见清宜压着嗓音的说话声,“我看她那伤还挺严重的,母亲也真是的,什么带伤进门不吉利,耽误了治疗,毁了脸,影响的是小九一辈子。”
“你少说两句吧,赶紧走了。”世诚拉着清宜快步出了静园。
清桅立在垂花门的阴影里,刚刚轻缓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地上,碎的猝不及防,无声无息。她抬头望了望,天色仿佛一下就暗了,地上零星散落几片白玉兰,这花开的最早,败的也快。
她站了良久,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听见平安来叫晚饭,才由铃兰扶着回了房间。
一连几天赶路,加上头上的伤疼的厉害,清桅晚饭吃的不多,早早地洗了澡,就上床躺着。
铃兰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壁灯,彩色磨砂玻璃灯罩,光淡淡的。清桅躺在床上,听见外面时有汽车的鸣笛声,还有小贩叫卖声,她恍惚地不知道身在何处。那句“带伤进门不吉利”一直在脑海里浮浮沉沉,挥之不去,让她躺在床上好久都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昏昏沉沉挨到半夜,她只觉得头上特别痒,越挠越痒,迷迷糊糊抓了一会儿,直接疼醒了。
铃兰听着声响,打开灯进房间一看,清桅的额头青紫一片,记是抓痕,正不断渗着血,甚是吓人,“小姐,快停手,都抓出血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抓成这样?”铃兰看着心疼,急的不得了。
“好痒,铃兰。”清桅半醒半梦间呓语,仍是伸手去抓,却被铃兰紧紧按着手,她难受极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拿湿毛巾给你揩,你忍一下。”铃兰赶紧去拧了毛巾来。
冰凉的毛巾敷在头上,奇痒缓和不少,清桅脑子也清醒了大半,“铃兰,你让慕大哥带你去买点药。”
“好……但小姐真的不用去医院吗?您现在还发着烧,并且这样好看的脸蛋,若是让这伤毁了,该多……。”铃兰不解,为何不直接去医院,下午是这会儿也是。
“先买药吧,实在不行,明天白天我们再上医院。”
“好,我现在就去找慕大哥。”铃兰说完,赶紧跑了出去,喊平安。
清桅强撑着身L来到洗手间,洗了洗手上的血渍,高烧的身L碰到冰凉的水,禁不住险着站不稳。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已,唇无血色,额头鲜红一片,触目惊心,她顿时双眸涌泪。
怎么会不想去医院?
怎么会不担心毁了脸?
可素未谋面,只是这样就已经不让进家门,若真是闹进医院,那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她根本不敢想。
其实沈家一直有固定的家庭医生,平时谁有个不舒服,生病什么的,都是直接把医生叫来家里看。但现在老爷夫人都没发话,他也不敢擅自作主。
深夜很多店铺都关了门,慕青玄带着铃兰最后到了和诚医院才买到药。铃兰抱着一堆药,从二楼下来,跑的太急,楼梯转角时猛地撞在一个人身上,药掉了一地。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不看人的吗?”铃兰一边捡着药,一边不爽的说道。
“哪里来的野丫头,明明是你撞着我舟哥,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旁边一个年轻男子出声道,也是个不肯吃亏的。
铃兰捡完药,起身看清面前两人,更是生气,一时气的重重地踩了舟亭一脚,“都是你,大街上跑什么马,弄伤我小姐,撞你都是轻的。”
“诶,你家小姐谁啊,你怎么平白骂人呢,野丫头,你给我站住。”武阳看姑娘气汹汹地骂完就走,正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舟亭一把拉住,“先办正事。”
“对哦
,少爷的事要紧。”武阳回过神来,只好作罢,赶紧跟上舟亭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