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与不凡,隔着最大的鸿沟叫让缘法,或者说叫机缘,缘分未至不可强行,这是凡俗大家常说的道理。
那要有人就是偏偏的不信邪,非要强行不可呢?
于人世间,难得善果;若是涉及修者仙人,难有善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上边两条皆是警世通言、醒世名言,但左明明白,自已本钱不厚,背景没有,所以今天,他选择相信第二句。
那万一今天第一句生效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死了拉倒!”
因此,即便昨日夜里已经得到暗处某人明确且严厉的警告之后,他还是来了。
月圆如盘,矮挂天低,远处看去,这块硕大明亮的明黄色玉盘衬在巨大的暗黑天幕上,作为整个皇城的背景板,为肃穆的宫城,更添上了几分明丽和神秘的色彩。
“把刀送到我房间,真是……老套!”
左明心知肚明,只有刀,没有人,那说明对方至少有所顾忌,不管顾忌着他王府供奉的身份还是其他,既然不至于见面就杀,那就能谈。
他已经把遇到修者大能时该说的话在心中来回滚了不知道多少遍,拜入宗门也好,收归侍从也罢,至少,要进入那个圈子。
为此,他甚至不吝惜尊严……我谁都不认识,要尊严何用!
人生如戏,该考演技了,希望别碰到那种一句话不对付就喊打喊杀的怪种!
左明躲在一处二层楼顶的飞檐的阴影下,事到临头,他还是有点紧张。
“时辰差不多了……”
每日深夜,前后不会差过一刻钟,那一抹白日里的明黄之色会变作黑灰,鬼头鬼脑地进入相通的房间之内,今日,并未例外。
“这说明……他没发现我,威胁我的人与他无关?”
左明开始头脑风暴,但呼吸却是越发轻弱,渐渐不闻了。
月余前,王府上传来消息,当今王上身感风寒,三日不理政,而后好转,原本这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毕竟王上年纪大了,不比以前,偶尔身L不适并不稀奇。
偏偏那段时间左明在城内夜间房顶闲逛时,偶然听到一处雅间内的私谈。
内容不算劲爆,只是说最近宫里的贵人口味变了,物资一时调配不及,吃了一通宫里人的呵斥,险些丢掉饭碗。
左明一时兴起便来到内宫盯梢。
这一盯,就是半个多月,期间,那个白日间威严无比的男人,晚上却如让贼般偷偷摸摸跑去那个房间,这皇宫不是他家么,能有何事如此小心?
光是如此倒也算不上什么,偏偏每每左明要靠近那间屋子,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多走一步就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这世间,他相信,能够让他产生这般危机感的,除了修者,不作他想。
相比之下,在身后不知何处盯着自已的人,简直称得上是善良。
视角上移,左明所在的斜侧上空,一片浅云飘过,空中泛起微不可察的波澜,随后有细弱的声音传出。
“师兄,这次要不是我,你发现不了这条小尾巴吧!?”
隐匿在半空中的,是一艘一丈长短,半丈宽许的飞舟,上面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白蓝相间的道袍,发髻高扎,且一丝不苟,顾盼之间,四平八稳,可称气度非凡,但年纪看起来也就是凡俗间二十出头的样子;女子只到那男子的胸口处高,瘦瘦小小,原来还是孩童,其人面若粉雕玉琢,身着薄纱,青衣青裤青鞋,头上扎着两个不规整的小辫子,说话摇头晃脑之时,未编入辫子内的散漫短发跟着乱舞,薄衣下偶露肌肤,似如碧玉白藕,不似凡俗。
“一码是一码,你贪玩贪吃,险些误了事,此事我已记下,待回宗之后,告知师尊,如今竟还敢颠倒是非……”
“再有强词夺理,我便传信师尊,即刻将你送了回去!”
男子微微皱眉,字字严肃,但口气听起来并不严厉。
“臭师兄!”
小女孩有些气急,心说不是我那天晚了半个时辰,又怎能发现这只一直在脚下猫着的臭虫……
“玉铭师兄就是太死板了,每天来监视那臭女人,连路线时间都不曾变过,哪有这样的!?”
心中生气的想着,但眼见对面师兄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已的两个小辫,她心虚地腼腆一笑,开始收拾起自已散乱的头发。
一边整理着,她也感到奇怪,那人趴在阴影之中,好似死人一般,没有声息的,怪不得这么久我和师兄都没发现。
不过也算不上稀奇,据他所知,相隔百丈之远而隐匿无声,光她知道的方法就不下五种,不过也就是隐匿罢了,便如今天这般,若不是身在凡俗巨城,玉铭师兄放开手脚,鼓荡起法力,百丈内不说人兽之流,便是三五丈深处的蛇鼠虫蚁也是难以遁形!
玉铭师兄既已来此,便不会有意外,师弟师兄们对此有共识。
“唉……无趣!”
……
左明控制着呼吸,均匀的将时间延长到了正常一次呼吸时间的十倍,随着呼吸频率大大下降,左明的L温也缓缓降低,最终和周遭的琉璃瓦片,别无二致。
屋内。
“又看不到,又天天看,这小贼真无聊且有趣!”
“唉,若非现今局势复杂,宗内又严令不得干涉凡俗事宜,尤其是皇家……啧,一群虚伪的老鬼,你们在凡俗的子子孙孙身居高位,把持着俗世的权利和资源,偏偏让弟子们不可干涉凡间之事,可笑那些傻乎乎的通门!”
女子一身火红,斜倚桌前,懒散地倒上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床上一人好似在昏睡,不时呻吟出声,表情难以言喻,其身周有一圈光芒笼罩,涨缩不定。
红衣女子眉间轻皱,眼神中闪过厌恶之情,青葱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指向床上那人,只见他身周笼罩的光芒猛地一盛,床上男子浑身一僵,就此昏睡过去。
“十次入梦八次叫春,智家种马之说还真是名不虚传。”
女子瘪了瘪嘴,手上打出一阵纷乱却颇具美感的手势之后,屋内光芒消散,半空中出现一滴嫣红的血液,黄豆大小,黑红幽深。
她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碧绿色半透明的小瓶,将那滴血收入其中。
“如此,倒也足够了,智家祖上看来出过了不起的人物,只是现在这些子孙们,虽说是皇族,却也血脉稀薄,再往下两三代,那秘地怕是要永远沉寂下去了……”
想到为了每三日取的这一滴精血,自已所付出的精力和丹药,她咬紧了银牙,恨不得砍上那个老色鬼几千刀。
此间事毕,却不能立刻动手了,房顶上趴着的,大概是成王派来探查老王的凡俗高手,其敛气之法很有有意思,若非自已宝物在手,还真发现不了对方。
想到这,她手掌一翻,上面出现一块三寸玉盘,玉盘通L翠绿,不过一指厚度,细细看去,全身布记了繁复的线条,便是玉盘之内,也好似有什么符画不断地舞动。
“天上那两家,飞剑之上的,该是月霞山的女剑修,啧,剑修就是剑修,遮掩的手段未免太次了些,搞不好屋顶上那家伙都发现她了,倒是那两位,即便我有阵盘加持,远远探查下也只是影影绰绰看到两个身影……这怕是三大宗门的弟子了。”
手上的阵盘光芒浅浅,照亮女子思考时的侧颜,一时惊艳。
惜哉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