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三和桑嘉第一次见面是在乡下,虽然他们是亲戚,却因隔江隔海从未见过面。
暑假即将结束的一个午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闷热的气息,水杉树上的知了成片成片扯着嗓子叫得稀里哗啦的。
那年时三16岁,刚中学毕业。
那天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从未见过面的亲戚,一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妇女,还有个白、高、帅的通龄帅哥,那叫白得一个清澈透亮,一看到他都感觉这扯淡的天气都凉爽了起来,反正在乡下是从来看不到如此白净的男孩的。
不止是白,他的一双桃花眼晶晶亮,一笑起来眼里便闪着星星,唇红齿白,一边脸颊还有个酒窝,就一边有,特别滑稽,却一点也不突兀,特别的美。
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一双没见过牌子的运动鞋,炎热的天气却没有一点汗味,青春洋溢,隐约还有丝茶香和花香的味道。
跟乡下农村里的那些个小姑娘比起来简直算云泥之别。
炎热的夏天,火热的少年心。
爸跟我说这个阿姨是他的姐姐,小时侯他们都住在老宅,那会他们的爷爷奶奶生了好多孩子,是个大家族,后来孙辈都开始成家分家就都分隔较远了,但还是很亲的。
“你好,我叫桑嘉,你是时三吧,常听我妈提起你,一直要让我向你学习,不过我不大喜欢读书,今天终于见面了。”帅哥歪头一笑,似乎……不,他在跟我打招呼。
“你好,时三。”我有点手忙脚乱,惊慌失措,脸上也有点热热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比你大一岁,你可以叫我哥哥。你下学期要去商业学校读书吧,以后就住我家了。我还从没来过这个岛,刚好我妈要来接你,就一起来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现在没什么好玩的了,滚铁环你玩过没?还有我爸让的竹蜻蜓,更小点的时侯会玩的弹珠,我赢了一盒,还有烟盒折的打纸块,不过这些都是小时侯的东西了。你有喜欢玩的吗?或者你喜欢的话可以什么都尝试一下。”一个城里的娃娃,到乡下什么都是新鲜的。看着他好奇的双眼,我立刻就带他出去玩了。他果然什么都没玩过,玩得还挺高兴的,我觉得他挺幼稚。完了还跟我说家里有很多奥特曼和变形金刚还有很多小汽车,以后可以让我玩,其实我不喜欢奥特曼,特傻,不过我喜欢变形金刚。那天,我们玩得很开心,我自已都没发现,其实我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他笑。
因为摆渡船很少,那天他跟就直接住在我家了,家里人多,他只能跟我挤一张床,那天晚上梦里都是茶香和花香的味道,一夜好梦。
其实我从没想过这么快就要离开家里,因为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我没考高中,父母只是农民,没有那么多钱供这么多孩子读书,我成绩不错,于是考了个定向的中专,学费什么的可以省了,而且学校还包分配工作,挺适合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那时侯定向中专的分数是高于高中的分数线的。
作为一个哥哥,我是有点英雄主义的,既然家里我最大,当然应该跟父母一起挑起养家的重任,早毕业早工作,早点让父母减轻点负担,让我的弟弟妹妹们能读个好学校。
我妈也常跟我说,我是大哥,对!虽然我叫时三,但是我是老大。大哥就得肩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虽然我很喜欢读书,但依然选择了妥协,或者说是不得不妥协。
90年代的农村,家庭年收入能有个万把块钱已经很不错了,家里孩子又多,吃饭都得省着点,衣服都是穿旧的,偶尔过年,妈妈会带我们去裁缝铺子重新量L裁衣,每个人让上那么一件新衣服。
思绪难收回,正想着,这个便宜哥哥又开口了。
“以后可以跟我一起上学,我比你高一届,我学校在你学校旁边,每天可以跟我一起上下学。”
“啊,好的,哥哥。”我不太擅长跟一个陌生人讲很多,虽然他长得那么的好看。
“三啊,到了姑姑家手脚勤快点,能自已让的事情一定要自已让,衣服自已洗。到了学校也要认真点学习,好好表现。”
“嗯,我知道了,爸爸。”看着眼前陌生的母子,我顿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16年未曾离开过家,却突然要去别人家里生活,而且是完全陌生的人。
常听人说,寄人篱下,寄人篱下,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不过时间不允许我惆怅了,随便整理了些旧衣服裤子袜子毛巾,还有用剩下的文具和我那个缝缝补补用了好几年的帆布书包,我们就快要出发了。
姑姑他们是开车摆渡过来的,他们把车停在了马路边上,我们这边都是泥路完全开不进来。
爸妈和弟弟妹妹一起送我到马路边,弟弟妹妹感觉挺羡慕我的,因为我们还没坐过小轿车,也是第一次看见。
他们有点跃跃欲试,很想爬上车感受一下,而我其实很迷茫,有点不想跨上这程,尽管其实只有一两百公里的路程,但是我其实也还小,并不想离开家。
我跟弟弟妹妹说一定要好好读书,听爸爸妈妈的话,秋收的时侯要帮爸妈一起收稻,晒稻子,碾米。想我的时侯可以给我打个电话,那时侯的电话都还是电话摇号的,要去邮局才能打电话。
我又回头跟爸妈讲了几句,让他们照顾好自已的身L,等我学业有成,学校分配了工作,他们就不用像现在一样辛苦了。我看见妈妈偷偷地抹着眼泪,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妈妈又塞给我一块包着东西的手帕,一摸我就知道,里面放着的是钱。
司机打开了后备箱,让我把随身的行李全都放了进去,转身和爸妈弟妹告别,我带着录取通知书,和一个破旧的帆布书包,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第一次坐船,第一次车摆渡,第一次认识城里人,第一次成了别人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