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县内,黑水湖边,男子褪下斗篷,露出苍白消瘦的脸,深褐色眼睛此刻如湖水般幽深,他正是那个在破庙里和张天师对话的人。
湖水黑不见底,四周一片沉寂,似到了无人之境,白日里也安静地令人发慌,男子却一脸平静不见半分波澜,他缓缓的向湖中走去,湖水朝两侧散开,留出一条路来直触湖底,直到男子的身影消失,两侧湖水才闭合起来重归平静。
且说张天师等人来到北部深山时已入夜,树木茂盛,草叶繁密,宛如屏障,林中深处传来野兽的叫声,令人生畏,众人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先在外休息一夜。
待到第二日晨光熹微,众人早早地进山来,此处丛林茂盛,野兽众多,所以人迹罕至,没什么行走的小道。小徒弟一人拿着识妖得法器在前面开路,但行走多时众人也不见任何妖物的踪迹。正心灰意冷时,来到一小泉旁,众人乏累不堪,都停下来歇歇脚,一师弟捧起泉水正欲解渴时,却突然顿住,仔细闻了闻,竟发觉妖气极盛,不似寻常妖物气味,更像是妖怪精血,否则不会这般轻易被察觉。师弟赶忙叫过天师等人。
“寻常小妖不会有这么强的妖力,这里面有妖血,难道这妖物受了伤。”张天师沉思道,随即一拍手乐道:“真是天助我也!这下都成了真话了。”
“这妖物受了伤,我们一起上说不定就能拿了她。”另一师弟说道。
“不可!”张天师立即打断他,“要的是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否则就算捉了这只,还有下只,你们想这辈子都受那老妖胁迫吗”张天师压低了声音,瞪着众人说道,见众人垂下头来不再搭话,又吩咐道:“二师弟,你和小徒赶紧去通知那老妖,就说我们发现了獐妖的踪迹,要他赶紧过来支援。”
那蛇妖曾给过天师一只烛,多个妖身融铸烛L,发鬼之丝捻作烛芯,再融进使用者的血,一燃起来,融血的人多远都能感知到,于是被称作觅影烛,妖市鬼市,常流通此烛,以此为联络。
二师弟找个僻静地点燃蜡烛,不出一会,白烟便化成庙中的男子,此时的他仍然裹着黑色斗篷。张天师故作严肃,赶忙引他来泉水探看。
男子俯身伸出苍白的手,沾了一指泉水,便瞬间警觉起来。
“你们可看到了?”男子问道。
“还没看见,她妖力强盛,大人不来,我们不敢贸然追捕,以免惊动它误了时机。”张天师赶忙回道。
男子不和他多话,于是命众人沿着泉水上行,而他提着张天师衣领一跃到高处,张天师被扼得喘不过气也未敢多言。此处林子更密,枝叶纵横交错,全然挡住了去路,妖气也盛了起来。男子从斗篷下伸出手来,凭空化出一柄长剑,寒光乍泄,张天师不由得脖子上生出寒意。
“跟我来。”男子冷冷地命令他,随后轻扶长剑,还未触及枝叶半分,眼前的树枝便被轻声削落,露出了视线。张天师缓缓跟在后面,不敢露出动静。
直走到尽头,竟是一汪清泉,朝晖倾泻,树影斑驳,波光泛起,如梦如幻。张天师不由得痴迷片刻,多望了几眼。
男子俯下身去,指尖没入泉水,泉水便以此泛起浅浅的波纹,向远方散开,张天师不知道他又用何种术法,还未缓过神来只见男子纵身而起向前飞了出去。定是发现了獐妖的踪迹,张天师也紧张起来,沿着水流处跑去,并唤来师弟等人。
“待会见机行事,如果老妖不敌这獐子精,最好是身负重伤,那就是我们动手的时侯。”众人凝神点头,知道机会难得,成败就在此时机。
且说蛇妖对血液极为敏感,通过泉水便探得獐妖的位置,径身飞落在泉水尽头果然看到一獐妖正显着真身,呆呆的站着,只管望着他也不闪躲,似乎早已知晓来人。
两妖相距不过二三十步,妖气极盛,男子也不慌不忙,他扯下斗篷扔到一边,露出阴冷深邃的褐眼,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獐妖左脸连着一只眼睛似被利爪狠狠地划过,左眼已然瞎了,旁边血迹还未清洗干净,只留一排爪印触目惊心。
“看来你才死里逃生呢。”男子冷笑道,“可惜啊,这次怕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男子不再多言,手持长剑瞬间向獐妖的方向划去,獐妖转身避开剑锋,只身跃入侧边林中,只见原来所处的地面被劈成一条巨缝。但见獐妖逃入林中,男子眼神闪过凌厉之色,他念动咒法,手中长剑瞬间化出百条银蛇直奔林中飞去。张天师等人匆忙赶到近处,看见这般画面只觉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獐妖本在林中穿梭灵活,奈何只剩一只眼睛,草木又茂密,不一会躲闪的疲了便慢了下来,眼看就要被身后的银蛇追上,它跃上旁边的树干,借力腾空全然向另一侧奔去。那银蛇未能转头便个个遁入地面消失不见了,此时男子手中银光泛起再次显出那柄长剑。
男子飞身赶来收回剑身,望了眼獐妖逃去的山峰方向,心里便觉出路线来,于是前去围堵。獐妖这头不光眼睛不灵敏了,还受了内伤,急奔起来身L很快便吃不消了,只能缓了下来,鼻子喘着粗气,她定下神来化成人形,似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短发乱蓬蓬一团,左眼及面部残留着血痕,触目惊心。还未缓口气,蛇妖已然赶到。
獐妖眼神黯淡,却未见半分恐惧和惊慌,只是右脚稍稍后移。那蛇妖见后面是山峰两侧是山林,觉出獐妖不好藏匿,便直接动手,举起长剑与之缠斗起来。獐妖无甚法器只能用灵力躲避,一时难敌被逼到墙角,獐妖只得运功抵住长剑,二妖相持不下,身后赶来的天师等人也不敢贸然向前,只得将獐妖围困在内。
长剑开始被控住无法近身,可僵持一会还是蛇妖占了上风,利刃眼看就要刺进脖子,獐妖一只手捉住剑身,鲜血横流,面色也苍白起来。蛇妖见此扬起了嘴角甚是诡谲,仿佛胜券在握。只见长剑突然柔软起来,竟化成一银色长蛇,獐妖这才被惊到松了手,可那银蛇毒牙闪烁已狠狠咬住了她的脖颈,獐妖顿觉眼前黑了下来,站也站不稳,只能向后倚在岩壁上,她生生抓住那长蛇扯了下来扔向蛇妖,此时脖子已被咬的鲜血淋漓,露出两点黑色齿痕。很快蛇毒蔓延,獐妖便倒地不醒。
张天师心下一沉,失望至极,想不到这獐妖竟未伤到老妖分毫。
那蛇妖也没料想到这般轻易,趁着獐妖还有一口气在,才好吸食了活L攫取灵力,于是上前正欲施法,却不想獐妖猛然睁开了双眼,一手化出一柄短刀直刺入蛇妖腹部。
蛇妖疼痛难忍退后了好几步,令他震惊的是那柄刀并非常物,而是一把神兵。此刻他只觉得浑身灵力被压制,甚至在消散,加上腰腹旧伤,现已无法运功了。“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快捉了他!”蛇妖大声喝道。
张天师未明现在的情势,只看到蛇妖被刺伤,却不知伤势凶险,不敢动手,只能听命先制住獐妖,一师弟绕到侧面正欲砍向獐妖,却被她轻易躲开,只见她又显出真身,飞跃出去,踉踉跄跄逃入林中,留下张天师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想追出去丢了性命。
那蛇妖想纵身追捕却腹痛难忍,只能先在原地打坐。一众师弟望向张天师,只见张天师摇了摇头,不让众人轻举妄动。
过了半晌蛇妖才恢复过来,张天师正欲上前查看,只见这妖突然化身银色巨蟒,半身竟已有遮天蔽日的树木之高,那褐眼此刻全然是一双兽眼,冷冽深邃,吓得张天师汗毛直立,半分不敢动弹,远处的小徒弟被吓得后退,不慎踩中枯木,瞬间便引来了巨蟒的目光,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巨蟒瞳孔微震,张开血盆大口便径直上前吞了小徒弟。众人大惊,几个师兄弟立即后退正欲逃开,可这巨蟒行动敏捷,竟一个也没有放过,将几个活人一一吞进了肚里。
原本安静的林子传出几人的惨叫声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一行人唯独剩下张天师,此刻的他瘫坐在地上,脸上早已失了颜色,亲眼目睹了师兄弟和徒弟的惨状,但他始终未出一声。此刻周围安静下来,他呆呆地痴笑起来,眼里遍布血丝,嘴里喃喃道:“都死了......”
巨蟒蠕动着庞大的身躯朝他逼近,他抬起头对上那双褐眼,万念俱灰,再无心反抗了。却不想蛇妖无心杀他,留了他一命。自此他便如行尸走肉般受命于蛇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