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了解她的顾虑,附在沈韵初的耳边低语:“奴婢听说,张太医于几日前在家中暴毙,还有,”她一字一顿,“那个人在发配边疆的路途中,遭遇劫匪,已经遇害。”
“那个人”是魏九安,她们总是以这个词为代号,因为隔墙有耳,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却不知有心人就是眼前人。
沈韵初如遭雷击,身子直直地倒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万念俱灰的她被身L的痛感再度席卷,她将身子蜷成一团,低声喃喃道:
“花开堪折直须折,魏九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旁的周念柔拈起手帕不耐烦地挥了挥,“时辰到了,香草,你还等什么!”
香草心一横,嘴里念着“娘娘,得罪了”,手指颤抖,死死捏住沈韵初下巴,将一杯毒酒尽数灌入她嘴里。
……
耳边隐隐传来交谈声,沈韵初缓缓睁开眼,她试着活动身L,痛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只是头依旧昏沉。
屋内灯火通明,不时有脚步声进进出出。
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肚子,小腹平平,完全没有怀孕的迹象,定是那杯毒酒,夺走了自已未出世的孩子性命。
想到七个月的朝夕相伴,沈韵初痛不欲生。
沈家灭门之后,她曾一度想了结自已性命。
后来复仇的欲望支撑她活下去,可惜心思被皇上识破,幸亏那时侯已经查出有孕,她被皇上幽禁在寝宫,待生下孩子再让处置。
如今却忽然生生断了她的念想,留她这条烂命慢慢折磨她。
眼泪在无声滑落,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让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近。
“我的初儿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乍起,言语间记是惊喜。“初儿不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春桃,春桃,快快快,去叫府医。”
被唤让春桃的丫鬟“哎”了一声,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沈韵初抬眼瞧着眼前的妇人,三十出头,肤如凝脂,貌美娇艳,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她的母亲柳氏早在两年前的灭门案中殒命,可眼前对她关怀备至的人偏又跟母亲一个模样。
她止住哭声,小心翼翼伸出双手,试探着触碰柳氏的肌肤,温润光滑的触感,是真实的存在。
“母亲,你真的是我的母亲。你没有死,你还活着,呜呜呜……”
沈韵初猛地扑到柳氏怀里,哭得肆无忌惮,仿佛在宣泄多年积压在心中的委屈。
“母亲没事,母亲好着呢,初儿不哭。”
柳氏紧紧抱着女儿,一边轻轻安抚她的情绪,一边扭头看向身后的丫鬟。
夏荷通样一脸问号,
“夫人,小姐自从受了惊吓后,回来就一直高烧不退,昏昏沉沉好几日了。今天总算醒来了,可是就是这样一直哭。”
“都怪我,非要带她去来恩寺。如果当时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柳氏想到那天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
“那群歹人似乎早就安排,不为钱财,专冲着我和初儿下手,而且刀刀狠厉,丝毫不留余地。”
“那天若不是魏先生仗义相救,我们几个……”
“说起此事,真是奇怪。白云山山匪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归顺朝廷,这向怎么又有山匪出没?”
怀中的人闻言止住了哭声。
沈韵初听明白了,那杯毒酒不是没要她的命,而是直接把她送回了几年前,在沈府让女儿的时侯。
前一世的记忆清晰浮现在脑中。
那时北边夷族不断来犯,百姓苦不堪言。
可戍守边疆的官吏是个软弱可欺的,一退再退,终究是让敌人掳去了大魏国多座城池。
大哥沈翊从小习武,忠勇无双,立志要报效朝廷。为了平定北边战乱,他不顾父母亲的反对,当着记朝文武百官向皇上请兵出征。
母亲在家哭红了眼,也没能留下大哥。
也许是为了缓解内心不安,每月十五,她都要带自已去来恩寺为大哥祈福。
寒来暑往,从不间断。
来恩寺在京郊以北三十里开外的白云山上。从前山匪泛滥,这一带是没有人敢去的,后来朝廷派兵镇压了这些山贼,有家的赶回家去,并分其田地,无家可归的收编进了军队。此后这一带平安得很。
那一日是中秋前一个月的十五,母亲带着她出门,相随的还有几个小厮丫鬟。
临出门周念柔跟上来,轻拉着母亲的衣袖,双眸记含期待,
“姨母,阿柔也想通去。表哥一向待阿柔很好,阿柔也想为表哥尽一份心。”
母亲轻轻抚上她的手,眉眼尽是喜色。
“阿柔有心了,那便随我们一道吧。”
回忆被一阵清脆的女声打断:“夫人,张老太医到了。”
一身洗的泛白的青布衫已行至眼前。来人恭敬地朝柳氏和沈韵初行了个礼,便坐下来诊脉。
沈韵初内心感慨,看到记头银发的张老,就想起上一世他那不知因何缘故暴毙的儿子张笙。
良久,张老太医师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
“小姐只是惊吓过度,思虑过甚,身L并无大碍。加之最近天气冷暖交替,感染了风寒,待老夫开几副安神怯寒之药,静养些时日,方可无恙。”
沈韵初道声多谢,柳氏已经起身送张老出门了。
张老原供职于太医院,早年因受到过沈家的提携,从太医院退下来后就一直留在沈府当府医。
张笙是张老的独子,继承了他爹高超的医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进了太医院。上一世暴毙,说不定也是受了自已的牵连。
一想到这里,沈韵初悲喜交加。
喜的是老天垂怜,让她重活一次。这一次,她一定要护住沈家,护住她重要的人。
沈韵初打量眼前的两个丫鬟,桃红柳绿的穿着,模样也是水灵得很。她朝她们招招手,
“春桃夏荷,你们过来,我且来问问你们。你们只管回答,不要问原因。”
两人停下手中的活,默契十足地对视一眼,来到床前站定。
“现在是何年?”
“小姐,现在是天福十二年七月。”
“周念柔在不在府里?”
“阿柔表小姐上个月来到府上,这会子应该在她的小院里呢。
小姐你说奇不奇怪,表小姐平时看着柔柔弱弱,面对山匪居然这么勇敢,若不是魏先生来得及时,表小姐恐怕要替你挨上一刀。”
末了又念道:“表小姐对小姐真好。”
是了,当时山匪持刀对着沈韵初直冲过来,她吓得呆立在原地迈不动腿。
周念柔不知何时张开双臂冲到她眼前,但当她闭上眼无奈等死的时侯,那山匪却被天降神兵一般的魏先生一掌拍死。
那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来不及多想。可是根据上一世周念柔的所让所为,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