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允橙提议搭他的车,一打开车门就看见里头散落的婴儿用品跟玩具,后座还有个红色的婴儿座椅。
「抱歉,刚自告奋勇说可以坐我的车,结果我都忘了还没整理。」他尴尬地边收拾边碎嘴,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和婴儿特有的奶香味。
「你这次回城南住几天?」伯彦率先坐上副驾驶座。
「可能下礼拜工作忙完再回城北吧,我这次下来帮忙闵祐的事也顺便出差。」清理好后座,他示意我和思涵上车后,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
「那我可以去你家跟小芊玩吗?」伯彦一脸兴奋。
小芊,是他女儿的名字,听思涵说已经三岁了,长得很可爱。
「她没跟我一起回城南,下次吧。」
「下次?你还会城台南吗?」
「会啊。」他转动方向盘,「我最近城南有案子,可能会常下来。」
「真的?你不要又扯淡!你根本就变城北人了,约你一次都难,看你结婚到现在都多久了,现在才回城南?看看你这男人太狠了。」
温允橙笑了笑,「闵祐离婚后就出国了,我回城南是要当你们小俩口的电灯泡?」
「话不是这样说啊,我们也可以来一场男人的聚会……唉,想到聚会就想到闵祐,我们最后一次五人聚会是什么时侯啊?那时侯闵祐跟简芝淇还没分手──啊!痛痛痛!」
思涵一把揪住伯彦的耳朵,他痛得放声大叫。
「萧伯彦,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伯彦揉着被捏红的耳窝,无辜地瞥了我一眼,我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温允橙问道:「你跟思涵的婚期决定好了吗?」
「啊对!差点忘了,你们9月3号记得空下来。」
我忍不住插嘴抱怨:「你们真的都很临时!之前很突然的求婚、又很突然的说要拍婚纱、现在又突然说9月就要举办婚礼了。」
「哪里临时?我们早了一个多月告诉妳耶。」思涵喜滋滋地握住我的手,「对了,妳是我的伴娘,要抽捧花喔。」
伯彦转头过来,「简芝淇,妳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们帮妳选个伴郎顺便帮妳销出去!」
「不用你鸡婆。」我露出灿烂的笑容,给他一根中指。
「人家我们淇在公司已经有小鲜肉在追了啦。」思涵一脸暧昧,「不过简芝淇毛病很多,老是那个不行、这个不要,我看很难喔。」
「翁思涵闭嘴啦!」
果然那两个人是一对的,都特别找死。
「有人追妳就要惜福了欸。」伯彦不怕死的又继续说道:「简芝淇妳都单身快十年,我都替妳着急了,妳该不会真的要当老姑婆吧?」
「十年?」温允橙从后照镜看我一眼,记脸不可置信。
「对啦对啦,你们都结婚了,剩我一个单身狗看起来很可怜是不?烦死了,单身有错吗?每个人都说要介绍对象给我,老娘就想一个人不行吗?去你妈的!」
温允橙哈哈大笑,对着一旁那对白痴情侣大声喊道:「欸!简芝淇生气了啦!」
结果当然只是换来这几个损友更用力的嘲笑,伯彦还一直想打听小鲜肉到底是何许人物。
抵达高中母校,现在正值暑假,学校白天都有开放给一般民众入内使用场地。
我才刚下车,坐我前面的温允橙也正好开门,他的外套滑落至地,我一个迈步就正好踩在上面,一个清晰的脚印就这么印在其上。
「对不起!」我倒抽一口气赶紧拾起,他接过后轻轻地拍了拍。
「没关系,这跟妳以前踩我外套的次数相比,根本就是小Case。」
「我、我才没踩过你外套!你记错人了!」
因为他还记得这件事而一阵意外,我慌张跑开,耳边传入他低低的笑声。
十年了,我才发现有些人事物是不管岁月如何更迭,都鲜少会有变化。
例如,他的侧颜。
伯彦这时凑了过来,勾着温允橙的脖子走在前方,「当年你也真够狠的,不打算上大学也不早点跟我们说,后来去城北工作还待到结婚生子,完全变城北人了……原来这段感情只有我在付出吗?」
「又来?是要讲几次啦,我这不是回来了?」
他们闲聊的声音越来越远,又或者是说,我的脚步越来越慢。
「真的没事吗?」思涵突然出声,走在我身边。
「什么?」
「程闵祐的事。」
「喔拜托,都过多久了。」我笑了笑,「不过我也好久没回来了,自从高中毕业以后。」
三三两两的人群散在操场四处,不时传来嘈杂的人声,我仿佛也看见从前穿着蓝格纹裙的自已穿梭在其中。
「福利社在那边吧,我们以前下课很常去吹冷气。」我指着某一处楼梯口,那里有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嗯,我记得。妳那时侯很爱吃缤纷乐,而且每次都会分给程闵祐吃。」
我淡淡一笑,「是吗?」
像是校园巡礼般,几乎快绕了整座校园,最后我们停在教学大楼的门前,抬头眺望着三楼的教室,远远地看见门牌上写着「三年二班」。
伯彦轻声道:「好可惜,铁门拉下来了,不然好想去教室里面看看。」
我反倒觉得庆幸,因为我一点都不想靠近。
经过风雨球场,四周充斥着球鞋的摩擦声和篮球击地的声响。
「年轻真好啊,我几百年没打篮球了。」温允橙的叹息声散在空中,扫过我的耳边。
「怎么样,要不要跟那群弟弟来搞一场?」伯彦兴致勃勃。
「不了,穿衬衫跟西装裤很不方便。」
我们在一旁的台阶坐下,观赏着眼前正在三对三斗牛的小弟弟们,他们两位中年大叔整场比赛看得目不转睛,两张嘴也没停过,纷纷用嘴在打球。
雨后的凉风吹拂过来,卷起地上零散的落叶,也卷起了积在回忆上的灰尘,好多好多片段不断回溯在眼前。
我记得,我也曾经坐在这里,为场上的少年们加油。
也记得,那笑瞇的眼,背着光却比太阳还要刺眼。
「对了,刚刚忘记问,你们婚宴地点是在哪?」我转头问思涵,因为我觉得我再不转移注意力,就要被卷进回忆的旋涡了。
思涵用脚踢了踢伯彦,「欸,在哪啊?」
「我哪知啊,不是你妈找的吗?问你妈啊。」
「喔,那我等等回家再问,我问完再跟妳说。」
「……你们是认真想结婚吗?」我翻了个大白眼。
「我们走随兴派的啦!」伯彦大笑,「其实我们不打算办,都通居那么久了,办不办婚宴有差吗?本来想登记就好,办婚礼的钱还不如去度蜜月。」
思涵附和,「就是说啊,还不是为了应付长辈,所以我当初就直接呛明,除非他们出钱,不然我们不办。」
「对了,难得我们聚在一起,晚上一起吃饭啊?」伯彦指着我,「我们可以去简芝淇的新家煮火锅,怎么样?」
「新家?」温允橙一脸困惑。
我先瞪了伯彦一眼,才回答温允橙:「我前几年在永康买的精装修房啦,去年刚搬进去住。」
「真假,恭喜啊!现在是小富婆了耶。」
「唉,我还担心她以后变成独居老人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去如何?」
「我无所谓,反正我家附近有地铁,也可以叫外卖。」我回答,然后看向温允橙。
「今晚吗?」温允橙有些无措,「呃,我打电话问一下。」
「妻管严啊?」伯彦调侃道,温允橙笑而不答。
走到校门口,温允橙刚好也讲完电话。
天色渐渐染红,我们走回校门口,马路旁的公车站牌落入眼帘,那里曾是我高中时通勤的交通工具,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和另一个人一起搭公车,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不曾再靠近那里。
一阵微风缓面而来,我在扬起的发丝间与正好回头的温允橙对上双眼,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少年的面孔,记忆中的明亮声嗓忽地浮至耳畔。
「淇!」
那个曾经占据我整个青春的少年,失去了十年的联系,没想到再次见面竟已是天人永隔。
好像有很多话还没和对方说,又好像宁愿这样什么都不明说。
也许,这也是你对我最后的温柔吧?
真的再见了,程闵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