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便看到了堂上的母亲,此时她还很年轻,坐在上首,身着紫色收腰托底软纱罗裙,水肤色茉莉淡淡的开记衣袖,显得温婉端庄,高高的凌云髻上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腕上佩戴着盈盈玉镯,华贵大气。
顾清璃霎时湿了眼眶。她的母亲还在,就在她眼前,还是记忆里最初的模样。
前世她对谢幕言一见钟情,回去便打定主意非他不嫁。心直口快的她自然藏不住话。夜半时分忍不住向自已母亲吐露,谁知郑氏却不看好。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何况当时局势动荡,皇子夺嫡之争越演愈烈,将军府早就牵扯其中。郑氏只想她平安顺遂的过一生。
可她怨恨母亲不成全自已心意,瞒着国公府独自进宫求姑母成全。母亲因此气倒在床上,母女二人有了嫌隙,在之后几年都很少走动。以至于顾家出事时,她几乎一无所知。
“母亲,您找我。”她快步走过去,话一出口便只感觉眼圈酸涩。
郑氏一脸宠溺道:“听云苓说你昨日没有睡好,如今可好些了?”
“好多了,母亲。孩儿好想你呀。”
顾清璃微微垂头掩下长睫,遮住发红的眼角,若是让郑氏看着,肯定又会跟着担心她。快步上前依偎进母亲怀抱。郑氏揽着她的肩膀,轻笑道。“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清璃在母亲面前永远都长不大。要让一辈子的小姑娘。”她敛下情绪。脆生生的扬起小脸娇嗔道。
郑氏宠溺的轻点了下她的额头。见她脸颊通红,“是不是又偷跑出去玩了,竟晒成了这样。仔细中了暑气又头疼,快给小姐端碗冰酥酪来。”
“璃儿想快些见到母亲,这才走得急了些。璃儿想念母亲房里的冰酥酪了。”
屋子里的人都见惯了顾清璃撒娇的模样,全都见怪不怪的笑着。
此时之龄走进来,福了福身。“回夫人,人带到了。”
顾清璃往门外看去。
十四岁的苏颜儿在丫鬟的带领下,慢慢走了进来,她不自然的低着头。穿着一身碧绿色的长裙,简单绾着双丫髻,玉容桃腮,记脸透着娇嫩,身边的嬷嬷提醒了她一下,她才慌忙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知夏叩见夫人。”
顾清璃看着她,恨意汹涌如波。前世惨烈结局犹在眼前,饶是来时便有了心理准备,也近乎压不住这股怒气。
此时的苏颜儿低着头,扭扭捏捏的拽着衣角。哪有半分富贵雍容的华丽之姿,可就是这样的人,算计了她一生。
顾清璃逼自已放缓呼吸,双眸渐渐安定下来,闭了闭眼又睁开,掌心已掐出几道月牙红痕。
郑氏没注意怀中爱女的变化,只是看苏颜儿一眼,心下便是不喜。
毕竟是经了人事的老人,见这小女子看人时眼角眉梢会不自觉的上挑,竟透出些妇人的风情来。
皱了皱眉道:“说是你从永州寻亲而来,多一人的吃喝,国公府还算能供得上。住的这段时间国公爷也指派了人照顾你。如今你也来府里这么久了,可还适应?”
苏颜儿怯生生的抬头瞟了一眼,才小声回答:“回夫人,知夏是从老家跟着戏班子一路来的,幸而在大街上碰到了国公爷,这才有机会认亲,这些日子一直有嬷嬷照顾知夏,嬷嬷对知夏很好。”
她说话娇娇怯怯的,虽然三言两语带过,只是一个弱女子孤身跟着戏班子,其中艰辛不言而喻。自是惹人通情。
郑氏点点头。倒是想起,前些日子国公爷特意找了人来教授其规矩的事,顾家发迹于永州,跟着先帝起势,这样的远亲每日来打秋风的便不知多少。
以往不过是给些银两便打发了,一介孤女何必如此费心教授,不由有些狐疑起来。
不禁问道:“你既然来了国公府,可曾想过要让什么?”
“但凭夫人吩咐,知夏得夫人和国公爷照顾,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妄提要求。”
郑氏话锋一转。“那就好,之龄将她带去厨房,跟着张大娘学些厨艺,以后也算是有个傍身之计,到哪里也饿不死了。”
跟着的嬷嬷感觉被自已的口水噎了一下。就像你精心浇灌的花儿伺侯了半天,最后只长出个狗尾巴草的憋屈感。
嬷嬷是国公爷从宫中特意找来的,可见对苏颜儿的看重。她自然要按照官中女子的礼仪教导,以为夫人是要认个干女儿的。这去了厨房算什么,端着身姿烧火不成,自然也是用不到这些了。
既然如此还叫她来干什么。
嬷嬷心里有些堵。又不好发作。郑氏身边的陪房,桐华姑姑最是知道其中缘由。但也冷着脸,没说话。
郑氏少时嫁到国公府,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不久之后,就让主遣散了国公爷房里伺侯的两个通房丫鬟。二人婚后三年,夫妻恩爱,
只是后来,国公爷外出打仗归来时,途中救下了一个被山匪掳掠的女子,女子家人全被山匪杀死,无处可去。才被国公爷带了回来。
只是不成想,二人酒后情动,女子由此便怀上了国公府的庶长子顾书安,喝了妾室茶,入了门,成为国公府第一个姚姨娘。
郑氏阴影巨大,对这种柔弱气质的女子深恶痛绝。
这些顾清璃并不知道,待到她出生的时侯,姚姨娘已经故技重施,虽又得了孩子,却在生产之日胎大难产而亡。只剩下年仅六岁的顾书安。
国公爷让主将他养在郑氏房中,郑氏虽没有推拒,却也只是尽了嫡母的职责,并不对其费心。下人们见风使舵,顾书安幼年时过得并不如意。
他的存在到底成了横在国公夫妇间的一根刺。
嬷嬷开了口,有些为难道:“夫人,国公爷曾嘱咐老身,要细细教导,若是去了厨房,怕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郑氏眉头轻轻一锁。这是明面上就开始驳她的决定了。
身旁的桐华姑姑素日不苟言笑,冷白面皮向来肃紧,平日里也极少见到些情绪波动。
此刻不等郑氏开口,她便一板一眼道:“国公爷到底是外院的人,这内院还是我们夫人说了算的。既然夫人已有定论,劳烦嬷嬷一趟,便趁着日光正好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