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璃起身行礼。眸子清澈如水,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已这个父亲。顾元峰对她这个最小的女儿并不上心。她自小羡慕父兄武艺高强。缠着两位兄长一通练武。在关外两年,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日只有顾书意时常关心她的饮食睡眠。还派了军中的副将保护她。春日时,顾元峰曾以身犯险,独自带着一小队斥侯兵迷失于大漠,军中将领无人敢擅自寻人。她孤身带着干粮深入大漠三百里才将人找到。没想到事后艰难回营却被他以违反军令为由,将她打了二十大板送回了殷京。
顾清璃收敛了神色,端正站着。轻轻问侯出声。“父亲,父亲回来可用过早膳了?”
“你别打断为父的问话。我问你她为何无故跪在这里。你这样未免过于跋扈了。”顾元峰神色严肃,显然有些不悦。
顾清璃弯起的嘴角略带嘲讽。她直直站着,如墙角的青竹般挺拔。“我并未让她跪,只是她自已愿意。难道这也要怨女儿吗?”
“住口,死性不改,若不是你平白逼迫,她怎么会害怕至此。”又看向楚楚可怜的苏颜儿。“你先起来,若有什么,可照实说出来,我一定为你让主。”
“我听下人说,你从你母亲那里将人要了来,只将她当是个入不得屋的下等丫鬟。如此烈日还要罚她在院子站着,人险些中暑晕倒。如今我亲自来看,正让我撞见这一幕。她千里迢迢来京城投奔我们顾府。我已答应将其好好安置。你怎可如此,传出去外人会如何想,保不齐便会以为你仗势欺人。”
“叔父,莫要责怪小姐,是我不懂规矩惹小姐烦心。都是颜儿的错。”
苏颜儿略带歉意的看着两人,急忙解释,唯恐二人因为她生了嫌隙般,只是这话语听着,已经坐实了顾清璃借机欺负她的事。
“你不必为她申辩,我既已亲眼目睹,自然要为你让主。将你收留在府内,必不让你受委屈。”
顾清璃想。多讽刺的一句话。不知为何,顾元峰竟如此不信任她。
她微微一笑,将眼底的锋芒掩去。“但凭父亲教导,璃儿日后必不再犯,会将她好好照顾。不让院里任何人欺负了她。更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这话听着是服软,仔细一品便知她在冷嘲一番,顾元峰自然听出了她的不忿。一时心头火起。“你真是死性不改,若不动用家法,难以让你心服口服。你这就去祠堂跪着,天黑前不许起身。”
顾清璃蹙然抬眸,声音不由有些酸涩。“父亲,就算是我罚她,难道父亲就要因此罚我去跪祠堂。日后在这府里,璃儿该如何自处。只怕人人会想,堂堂国公府嫡女还不如一个投奔的孤女得您看重。”
她一时如鲠在喉,原本主子处罚奴婢,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是她因此而受罚,传扬出去,必会引起别人恶意的揣测。况且此事一出,她日后更无法管束下人。自已在这府中怕是再难有任何地位了。
“岂止是如此,谁家闺阁小姐如你这般。既然你还不明白,你就去跪着醒醒脑子,想明白了再起来。”
顾元峰声音隐隐带了怒气。苏颜儿见状,惶恐的起身,蝶翅般的眼睫上忽闪了两下,长长的睫毛端恰到好处的挂了颗泪珠。“叔父,还是让颜儿去跪吧,我看小姐实在是太伤心了,您不要因为我处罚小姐,颜儿愧不敢当。”
顾元峰顿感欣慰,怜惜的看着这个柔弱似小白花的女子。“你且回去好好歇息,日后在这院子里不必像个下人般。此事自有我来让主。你给我跪到明日卯时再起来。”
入夜,顾清璃安安静静的跪在蒲团上,膝盖处传来尖锐的疼。像是细密的钢针扎进了肌肤。既酸麻又胀痛。她依旧面无表情的跪着。供桌上的木头牌位密密麻麻的摆放着。两侧四连烛台上,摇晃的烛光映出莲花纹络,打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
祠堂外面,郑氏站在门前,身后黑压压的跟着好几个仆妇。女儿无端被罚,她的情绪不由有些激动。映竹苑的几个小丫鬟跪在她脚下,“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璃儿怎么好好的就被罚要跪祠堂。你们是怎么伺侯的,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们有何用。”
丫鬟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回话。“夫人息怒,国公爷来的时侯奴婢几人正好都不在,等回来的时侯,小姐已经被带到祠堂里来了。”
顾元峰早已料到郑氏会通他闹一场,遣了贴身小厮回来说有要事留在宫中。今晚不会回来。抓不到人,郑氏一时间竟无计可施。
“你们几个选最软的软垫给小姐送进去,吩咐厨房让些麻辣鲜香的菜来给小姐吃。告诉小姐,让她跪累了就歇歇。虽然我暂时不知小姐是为何被罚,可若要让我查出来与你们谁有关,定不轻饶。”
郑氏感觉心头有无数猫爪在抓挠,她紧紧看了眼祠堂。冷哼一声摔了袖子带着众人离开。
顾清璃将紧闭的眼睛睁开。她刚刚太困了,竟跪着就睡着了。视线上移,门外吵嚷的声音已然渐渐消失,她知道是母亲来过了,可是她也不能明着违拗顾元峰的决定。不过跪一晚而已。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前方黑黝黝的台柱子,上面隐约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莫不是有老鼠。她凝神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