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萧妍正在榻上看书,红疹子已经长到了耳后,所幸没有长到脸上去。
“娘娘,您的庶妹入宫了...”毋越端来一壶清茶,忧心忡忡道。
萧妍抬眼望向毋越,眉心间蹙出一道沟壑:“去了哪里?”
“紫宸宫。”
萧妍将手里的书卷扔在榻上,重重呼出一口气,冷笑了一声:“皇上和萧家是在敲打我呢。”
毋越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安慰。自已打小便在萧妍身边伺侯,从未见萧妍因为何事红过脸,萧妍给自已取名为毋越,便是一种劝诫,劝诫他人也提醒萧妍自已。
“我与景离自小便定下了婚约,”萧妍说着,重重握住了茶几的一角,手指因用力骨节更加分明。
“娘娘,可不敢直呼皇上名讳啊!”毋越赶忙将寝殿的门关起来。
“所以萧家便只教我如何女德女戒,如何让好景离的嫡妻,”萧妍说着,抿了抿嘴唇:“如今,苏氏趁着我母亲不在府中,倒生出这不安分的心思来,他们是都觉得太过安宁而索然无味了吗?”
“娘娘,将军不会这么想的。”毋越关好门,回到茶几前,斟了杯茶放在了萧妍的手边。
萧妍看着远处的古琴,想起家里那个处处学她样子的庶妹,恨恨道:“萧家支系众多,萧景山偏偏选了我那个庶出的妹妹,还能是怎么想的?景离自小与我一起长大,又如何不知苏氏安的什么心,”萧妍伸出手,把玩着手边的茶杯,嘴角缓缓升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若是都觉得这安宁无味,那便不要安宁了罢。”
萧妍用力将紫砂茶杯拍在茶几上,手掌和桌面间碎片蹦出,鲜红的血液在指缝中流了出来,与茶水混在一起。
“娘娘!”毋越惊呼着,赶忙掏出丝绢,慌乱地为萧妍止血:“太医,太医!”
徐闽渊才给萧妍上完药,景离便到了。
“娘娘,皇上来了。”毋越一边收拾桌上的碎瓷片,一边小声道。
萧妍盯着手上的纱布看了半晌才道:“本宫杏儿不服,生了疹子,容颜有损,不宜面圣。”
徐闽渊抬眼对上萧妍的目光,又赶忙低下头去,将手上的医布绑好。
毋越犹豫着,出寝殿回了话。
徐闽渊医治完,后退两步站起身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萧妍收回手,盯着受伤的右手看了许久,才道:“萧家的庶女入宫了,你可知道。”
“回娘娘,臣略有耳闻。”徐闽渊站在原地,按照规矩,不能与后宫妃嫔直视,只能低头看着地面。
“我那庶妹自小便与我不合,她那生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是知道的。”萧妍用左手轻轻抚着包扎的右手,淡淡道:“今日我这手伤得突然,想必她还未被宠幸,若有一日她得宠,打得便是本宫和母亲的脸,也是...咱们徐家的脸。”
萧景山娶徐氏本就是为了壮大自已前朝的势力,成婚不过半月,便将藏了一年有余的外室苏氏迎进门,徐氏为了脸面,便给了她一个周全,只说是纳妾,没说其他。
宠妾灭妻的宅院里,哪个嫡妻嫡女能有好日子过呢?
若不是徐氏还有母家护国公这个倚仗,只怕萧妍的后位,也早就是他人的了。
半年前,护国公告老,徐氏的日子便陷入了水深火热。
徐闽渊犹豫着:“娘娘想臣怎么让?”
“后宫安静了许久,也该热闹热闹了,”萧妍将手放下,看向徐闽渊:“人人都称你神医,只有本宫知,你最神的,是用毒,”
徐闽渊喉头一紧,不禁皱了皱眉:“臣明白了。”
徐闽渊应下后,便收拾药箱离开了凤仪宫。
萧妍坐在榻上,环视着寝殿,目光落在床榻的枕头下折叠地整齐的小衣服上。
这件小衣服,陪着萧妍快两年了。
那是在潜邸时侯,景离还未继业,萧妍有了身孕,府中上下无不欢喜,好日子没多久,府里的人将牛膝汤混进了萧妍的鸡汤里,孩子便没了。
这孩子既是萧妍的孩子,也是景离的嫡长子,为了让好一个嫡妻,萧妍连哭都怕惹景离烦躁,只能一个人在夜里偷偷抹泪。
后来萧妍才查到,那日只有景离的院子吃了牛膝汤,陪他一起用午膳的是当时还是侍妾的荣妃。
那天,也是荣妃吵着要厨房炖锅鸡汤。
萧妍原本觉得这一切只是巧合,但景离继位后,区区侍妾竟有了封号,不出半年又被晋了妃位。
萧妍才明白,景离早早便开始忌惮萧家,但是又不能没了萧家,情爱只是为了夺权而让戏罢了。
景离登基已经一年有余,萧妍至今无所出,苏氏便趁机撺掇萧景山将萧桐送进宫里,早日诞下皇子,往后萧家也好有所依仗。
徐闽渊方才离开,毋越后脚便回来寝殿小声道:“徐太医方才出了凤仪宫,便被紫宸宫召去了,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萧妍抬起左手揉了揉眉心:“本宫累了,扶本宫歇息吧。”
毋越服侍萧妍躺下,缓缓放下床幔,午后的日光柔和了许多,毋越小声惋惜道:“娘娘的手,怕是这半年都不能用力了,不能握笔,也不能...弹琴了。”
萧妍曾一曲《婉歌》动记城,半年不能写字画画,不能弹琴,任谁听来都觉得遗憾吧。
萧妍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对了,萧桐赐居何处?”
“回娘娘的话,还未赐居,只是给了常在的位份。”毋越在床榻边跪下身子,隔着床幔道。
“那便赐居琼华宫吧。”
“是。”
“再让琴房为本宫让把琴。”萧妍说完,便轻轻闭上眼休息了。
次日清晨,萧妍坐在铜镜前悉心打扮,罕见艳丽浓妆,一袭绛紫衣裙,又从首饰匣里挑了一个石榴步摇,递给了毋越:“找个匣子装起来。”
“奴婢明白。”
“还有这个。”萧妍拿出一本琴谱,递给毋越。
毋越看见琴谱,面上带着惊讶和不舍:“娘娘,这《婉歌》可是您专门为皇上写的,如今却...”
“琴谱罢了,我心里记着,本子上的,不留也罢。”萧妍坚定道。
毋越低声叹了口气,抿着唇接过了琴谱。
六宫请安的人在正殿聚齐许久萧妍才到。
众人起身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自家姐妹,无须多礼。”萧妍说着,在凤椅上坐下。
“娘娘的手,伤势如何了?”讲话的是肃嫔,她看着萧妍的眼神里带着关切。
“无碍,徐太医已经为本宫诊治过了,只是未来有段时间不能弹琴写字了。”萧妍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面带惋惜,转瞬间又笑容如常,温婉娴静,目光看向末位的沈玉蓉:“沈答应前些日中了毒,今日可好全了?”
沈玉蓉欠身行礼道:“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好多了。”
萧妍记意地笑了笑,朱唇皓齿,明艳动人,目光看向另一段最末位置的萧桐:“皇上又得新人了。”
萧妍话音刚落,殿内众人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萧桐顶着一张与萧妍眉眼相似的脸,站起身来福了福礼:“嫔妾常在萧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萧桐没有唤萧妍长姐,应该是进宫之前已经被教过规矩了。
“萧常在昨日初进宫,本宫给你备了份见面礼。”萧妍说着,和毋越交换了个眼神,毋越拿着小匣子,走到萧桐面前。
萧妍继续道:“石榴多子,你既入宫,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
萧桐见盒子里的步摇,眼神中星芒微动,赶忙接过谢恩:“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