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车辙声在宫道上响起。
“娘娘,今夜皇上翻的是卢贵人的牌子。”
萧妍轻轻摘下耳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妆奁盒子里的一块菱花玉坠上,没有说话。
沉默少顷,萧妍才问道:“花都送到各宫了吗?”
毋越轻轻为萧妍松开发髻,黑丝如瀑倾泻而下:“傍晚前花房便都送去了,按照娘娘的吩咐,皆配了个敞口花瓶,使荷花得以浮在上头。”
毋越看了一眼寝殿无其他人后,压低声音道:“萧常在以裕嫔屋子里熏着梅花香为由,说什么冬夏都占了去便成了四不像了,将裕嫔的荷花都抢到自已屋里头去了。”
“她向来如此。”
萧妍慢慢将护甲摘下,对着镜子抚了抚自已的脸:“本宫嫁给皇上时也才十五岁,如今,都四年了。你看今日的新人一个儿个儿的,皆是娇艳。”
毋越看着铜镜里的萧妍,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皇后娘娘与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旁人自是不能比的,皇上是个重情之人,娘娘不必因新人入宫而伤怀。”
萧妍缓缓垂下头,将双手叠放在腿上,淡淡地笑了。
她哪里是怕容颜老去,色衰爱弛,萧妍只是可惜这四年的时光,没早些为自已而活。
翌日清晨,晨光从窗户射进寝殿,萧妍起了个大早,随手拿了个银匙坐在榻边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
“娘娘,六宫都到了。”毋越端了一杯清茶,从院里进来:“这水是今早从荷叶上取的晨露,按照娘娘的法子,将茶烹好之后稍稍冰镇了一下,娘娘尝尝。”
“你有心了。”萧妍接过茶杯,浅浅尝了一口,清新的味道从舌尖到喉咙,暑气消了大半。
萧妍又喝了半杯茶,将剩下的半杯浇进了香炉里,香炉里的火星最后挣扎了几番,便全数熄了。
“今早给各宫便奉这茶吧,”萧妍将空茶杯复又递给了毋越,下了榻:“夏日暑热,不必焚香了,各宫都多放些鲜花吧。”
“是。”
凤仪宫正殿。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萧妍坐在凤位上看了一眼荣妃,穿着一身嫣红色,站在原地随意地抬了抬手便当作行了礼。
“都免礼吧。”
萧妍话音刚落,荣妃便径直坐下了。
裕嫔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萧妍看向卢云希,笑笑道:“听闻卢贵人喜欢栀子花,皇上一大早便差人送了到景祥宫。”
卢云希低头笑了笑,耳边也染上了一抹粉红色。
景祥宫的主位肃嫔忙笑道:“想必卢贵人得皇上喜欢,今儿个赏赐流水似的往卢贵人那里送。”
荣妃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玉簪,随后端起了手边的茶杯:“这茶怎的是冰的,给本宫换杯热茶来。”
“是。”荣妃身后的沉影应了一声,便端起茶盏离开了。
裕嫔端起手边的茶杯,尝了一口:“这茶如此清凉,想必镇过冰了,入口清新。大热天的,荣妃娘娘还要喝热茶?”
荣妃装作漫不经心道:“本宫有孕,喝不了凉的。”
此言一出,殿上之人神色各异。
萧妍笑容和煦道:“那便先恭贺妹妹了。”
众人这才起身向荣妃行礼道:“臣妾恭贺荣妃娘娘。”
荣妃没说话,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桌上沉影新换来的热茶。
萧妍一只手靠在隐囊上:“是本宫思虑不周了,想着夏日炎热,备了凉茶,妹妹莫见怪啊。”
萧妍侧了侧身子又道:“妹妹有孕的消息,皇上可知道了?”
“晨起不适,才请了欧太医来看,方才已经差人去等皇上下朝了。”荣妃又抬手抚了抚鬓边:“时侯不早了,想必皇上下了朝便要到未央宫去了,不好让皇上等着,臣妾就先回去了。”
说罢,不曾行礼便起身离开了。
又在凤仪宫正殿说了一会儿话,众人准备行礼散去,刚行完礼起身,曹芳娴却觉一阵晕眩,竟在殿内昏了过去。
“快传太医。”肃嫔离曹芳娴近,赶在曹芳娴倒在地上时将她抱在了怀里。
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慌了神。
“先将曹常在送至凤仪宫偏殿吧。”萧妍看了一眼肃嫔怀里不省人事的曹芳娴,柔声道。
萧妍和裕嫔肃嫔站在偏殿内,其他各个小主皆在殿外等消息。
太医院的吴太医为曹芳娴诊完脉,说是入宫两日没睡安稳,加上中了暑气,才会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些时日,便开了些药,离开了。
“那便有劳吴太医了。”萧妍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曹芳娴,心下总觉得那里有些别扭,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床榻上的曹芳娴实在是美极了,萧妍看着她,渐渐出了神,即便病容惨淡,唇上不见血色,但曹芳娴依旧是眉眼精致,皮肤白皙,纤长的睫毛覆在眼上,看着实在令人心颤。
裕嫔躬身道了一句:“皇后娘娘,皇上下朝了。”
萧妍这才回过神来,想必景离已经知道荣妃有孕的消息,现在已经去了未央宫了。
“待曹常在醒了,用本宫的轿辇送她回永瑞宫吧。”萧妍跟曹芳娴身边伺侯的人说完,便带着一众妃嫔又去了未央宫,为荣妃贺喜。
未央宫内。
“若是个公主,如你这般,朕也是喜欢的。”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
还未进殿,便听见景离和荣妃的笑声。
裕嫔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萧妍侧目看了裕嫔一眼,冲她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裕嫔才低下头去,敛了敛眉。
“臣妾见过皇上。”
景离从榻沿站起,缓缓向萧妍走来,亲手将萧妍扶起身:“你们来了。”
萧妍目光温润,看向景离道:“早上便听闻荣妃妹妹有喜,只是方才曹常在晕了过去,待太医为她诊治,这才来晚了。”
景离随口嗯了一声,便又坐回了榻上。
荣妃用丝绢掩了掩口鼻,没有说话。
景离环视了一圈殿内,目光落在了敞口瓶的荷花上,打趣道:“这荷花倒是新鲜,荣妃素来不是个雅致的人,怎么有心思以荷花装点起来了?”
荣妃勉强地笑了笑:“回皇上,这荷花是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自昨日起各宫寝殿便已用鲜花装点了。”
“哦?”景离看向萧妍,记目欣赏:“也是,皇后向来贤德细致,夏日里以花香代替焚香,也好。”
景离摩挲了手上的扳指,许久又道:“只是荣妃有孕,这荷花不知孕中女子能否可用,还是要太医验验才好...”
殿内的氛围骤然凝了起来,荷花是中宫派人送去各宫的,景离要验,意思就是在担心中宫会有心谋害皇嗣。
荣妃勾了勾唇角,面上有些得意,看戏似的看着殿内的人。
萧妍面色如常,朝未央宫的宫人道:“徐太医去给安妃请平安脉了,传欧太医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