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当归站到船头,把长杆伸长,往岸上一戳,船慢慢往深水退去。又跑到船尾,把长杆往水底一扎,用力一推,船身便慢慢调转了方向。
“夯货,别愣着了,赶紧过来,咱俩摇橹!”
皇不识应了声,赶紧往船尾钻。华当归忙着用长杆推,皇不识在船尾摇橹。片刻功夫,小船已经划到河心。约一盏茶的功夫,小船便驶入了啸虎江。借着江水流势,皇不识也感觉手中的橹无需再像刚才那样费力的摇动,就能快速顺江往东南行进。
“叔,你屁股下面有褥垫,草席,给我递一下,我给不知对付着弄个躺身的地儿。”
“噢,好。你这小船上东西,还准备挺全乎!”
皇老三伸手往屁股坐着的船板下面掏,摸出一卷席褥,递给华当归。华当归把船篷里的零碎东西往旁边推的推,扔的扔。再把几块板子拼架到一起,硬是在狭小的空间里弄出来一片平整的地方。然后,接过席褥往上一铺,把皇不知往边上一放。皇老三把脚往对面船帮上一翘,身子躺靠在船篷上。虽然姿势不太舒服,但剩下的空间,居然还够让皇不识和华当归都能凑合着躺下,而且还不会挤着皇不知。
皇老三一路抱着皇不知跑了那么老远,这会儿也是累了,是一动也不想再动。皇不识倒是还显得颇有余力,跟华当归,为了一会儿该谁去摆橹,争执不休。
“算了,我去就我去,反正我也不想挨着你。”
皇不识推了一把华当归,撑着船板,半站起身子,然后转身走出船篷。一站上船尾,就拉弓似的,使劲儿伸了个懒腰。
“哎呀,还是船尾舒服呀,站直了,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皇不识一面舒展着筋骨,一面享受着早晨凉爽湿润的江风,轻轻拂在脸上,身上。昨夜奔逃的疲累在这时像是一扫而空。
“夯货,你就在那儿舒服你的吧。我自已在这躺着,没你过来跟我挤,这才叫真舒服呢。昨天晚上,叫我跟我爹摇了那么多船,可真要了我老命了,我现在可得好好歇会儿。”
对啊,皇不识突然想到,自已可都还没问,这华当归怎么会在白虎渡呢。还有,老爹为什么这么着急走,又走去哪?这些也都没问呢。
“你和你爹,昨晚摇船?摇船干什么?摇谁的船?”
“还不是为了你!哦,不对,俺才不为你这夯货,俺是为了俺叔和不知。”
皇老三听华当归这么说,也打起精神,坐了起来。皇不识一脸黑线,看着华当归的眼神,分明就是想立刻,马上,灭了这只臭花子,老乌龟。
“当归,你说~,你爹回来了?啥时侯的事?我咋一点不知道呢?”
“叔,我也是昨天,远远看见你和不识从朱大富家回来,本来还想过去打招呼呢。谁知竟从身后被一把拉走,回头一看,才知道是我爹。”
皇老三心想,原来这小子,不是怕见着自已,才跑的。竟是被华北辰那老小子拉走的。
“我爹叫我回家带上席褥,干粮,还有药。然后就去白虎渡,说是晚些时侯,你们也会来。还让我趁着还有时间,跟他一起把渡口的泊船,全都放开。然后偷偷摇到白鱼湾去,藏到苇子荡里。等到寅时再来白虎渡接你们。所以,我就先藏在旁边的河湾,等你们来。”
“那你爹呢?”
“他说他还有别的事,让咱们先去南良郡,然后找一个叫‘八方客栈’的地方先住下,他过些日子就来。”
“客栈?花子龟,你看看,就咱这几个,哪个像是能住的起客栈的?更何况,说的可是南良郡,你爹这计划,是让咱先去南良,到街上要点铜钱吗?那要是等他来,恐怕是到客栈可找不着咱吧。”
“嘿!我就说不想搭理你这夯货。我爹都说了,到那去找一个叫刘大宝的,他会给咱安排。对了,俺爹还撩给俺一锭银子,十两,那可是十两呢!”
说着,华当归就摸向怀中,掏出一个个白花花,银闪闪的东西。然后高高的举向皇不识。脸上得意的表情,充分诠释了他无比的炫耀。皇不识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华当归。
愣了一会后,一把夺过华当归手上的银子。华当归惊了一下,正要开骂,就见皇不识把银子放到嘴里,狠狠的用牙齿在上面咬出了几颗整齐的牙印。
“诶,别咬了,真的。我都咬过了,你也不看看,你咬的不就是我刚咬过的地方嘛。”
华当归不屑的看着皇不识那傻样,简直和自已刚拿到银子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不过,再一想,就他们那破寨子,铜钱都少有几家能拿的出来,见过银子的就更没几个了。所以,他们见到银子的这副模样,自然也不奇怪。
“不识,别胡闹了,把银子还给当归。”
“哦,给你!一锭破银子,还就十两,看把你美的都不知道这世上,天是老大,我是老二,你狗屁啥也不是了。”
“你个兔崽子,什么天老大,你老二,我不打你,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啊,爹,爹,你别生气,我错了,你才是老二,我狗屁不是。不对,我们几个在您这,都狗屁不是。”
“少给我胡说,你这账我先给你记着,等下了船,再收拾你。”
几个人又骂又笑。
“当归,你爹没再跟你说别的?比如,刘大宝是谁,你爹和刘大宝又是啥关系。”
“不知道啊,我也从来没听过这个刘大宝。不过他应该是那八方客栈的掌柜。但我也不确定,我爹说的太快,又小声,有的我也没听清。”
“诶?对了,不知,你们又是为何,半夜三更的要跑呢?这你身上都还带着伤呢。还有,皇帝大赦天下,你们不是计划回原籍吗?”
说到这里,皇不知愣了愣,旋即又迷茫的看向皇老三。华当归被这猛地一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还说我们呢,你们不是也盼着大赦,想回原籍呢?”
皇不识站在船尾,一边摇着橹,一边问。这一次,又轮到华当归尴尬了。
“嗨,我哪知道呀,咱们都是从小在寨子长大的,虽然寨子的土人也不把咱真当本地人。但比起完全不了解,没见过的京城老家,就我个人的话,还是更愿意在寨子呆着。至于回老家,那都是爹的打算。回不回去的,或者说呀,这回不回得去,那都得看我爹和老天爷的。我等凡夫,又哪有什么选择,谁又能敌得过命运呢?”
“切~,就个回不回老家,叫你说出这么个大道理。大丈夫行在脚下,志在千里,心有所往,又有哪里是去不得的?”
“嘿~,你个夯货,说我讲大道理,我看你说的这些,才全是屁话。还哪里去不得?你现在连家都回不去,奔逃在外,要不是我摇船接你,你又能去哪?”
说着,两人又斗起嘴来。皇老三越听越觉得不像话。大吼一声,两人才终于消停下来。华当归扭了扭身子,没一会便睡了过去,皇不识心里似乎记是心事,扶着船橹,望着滚滚流逝的江水。是啊,天下之大,可现如今,自已一家竟没了安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