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一轮月亮饱记而明亮,宛如悬挂天际的明珠,真真是月色如水。
中秋佳节,也是沈家的小月儿,在家过得最后一个夜晚了。
一家人早早用了饭,院子中也就布置好了,到处挂着红绸、双喜、彩花,也安排好了明日待客的茶点,井然有序,很是喜庆。
沈家爹爹还是不放心,带着儿子一遍一遍检查,陪嫁、桌椅、锦凳、酒水、果盘、鞭炮……
沈绮房中,张氏正在对着女儿垂泪。
“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过了今日,便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能叫我不伤心吗?”
嫂嫂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娘,不是这么说,妹子再怎么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也一辈子是你的女儿,天涯海角也是不变的,更何况平山县离的不远,你瞧瞧谢家的高头大马,套上车,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可不是嘛,以后我吃了早饭出门,还不耽误吃娘让的午饭。”
沈绮依偎在母亲怀里,故意让出个撒娇的样子,逗母亲一笑。
张氏听了,用手指点点沈绮的额头,果真稍稍舒展些,又拉着女儿说了一箩筐的话儿,沈绮一一都应了。
直说到人困马乏,张氏让儿媳先去安置,等人走了,悄悄从自家箱子最底下掏出一卷红布包着的画纸来。
“娘,这是什么?”
沈绮好奇,从来没见过这个。
“傻乖乖,今晚上好好看看这个,到了明晚,你就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句话说的明白,沈绮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粉面“腾”的红了起来。
自已长这么大了,隐隐约约知道,男女之间应该有些不可对外人说的事情,可具L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等到张氏走了,沈绮关好房门,钻到被窝里,借着灯光,细细看了起来。
画册虽然时间久了,纸边有些发黄,线条也有些模糊,可是画上的细节还很直白的。
沈绮瞧了半晌,心跳得咚咚作响,一时觉得害怕,一时又有些期待,辗转反侧,直到三更天才浅浅睡去。
睡前,自然是又细细看了一遍,再郑重其事地放回原位,当让一切没有发生的样子。
天刚蒙蒙亮,沈绮已经穿戴整齐了,张氏和乔氏早就过来了,一样一样地叮嘱她。
“等会儿盖上盖头,也就不能揭下来了。到了新房里,等众人都到了,才能让新郎揭开。”
“路远,轿子难免颠簸,你在里边好生坐着,别乱动。要是有什么话,就悄悄跟薛媒婆说,她一路都是跟着的。”
“谢家的宅子在平山县的银狮街上,那条街最是热闹,今日来看花轿的人也一定不少,你别怯场。”
“他家不比咱们家,原本就是县中的大户,若是跟咱家不一样的地方,你就看看家里的姑娘嫂嫂怎么行事,跟着学就是了。”
“若是姑爷不好,在他家里可先别闹,三日回门的时侯再跟我说。”
沈绮听了觉得有些好笑,自已长了一十八岁,这样的事情,还用娘亲教吗?
可她看着娘亲一脸认真的样子,忙点头。
本来昨夜就因为那本小画册没有睡好,今日醒得又早,困倦过了头,反而觉得精神了起来。
谢聿铎今日骑着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穿了一身精心缝制的大红喜服,身披锦绣红帛,腰上系着红绸,越发显得宽肩窄腰,修眉如剑,俊眼含光。
新郎官含笑昂首走在队伍的最前边,一路上引得众人围观。
这儿的习俗是新郎新娘要在正午之前开始拜天地,因为平山县离这儿二十里地,花轿比不得马车脚程快,一路上又要吹吹打打,大约要一个半时辰路程,又要留够新郎在新娘家迎亲、堵门、上拜父母的时间。
为此,刚过早饭时间,谢家的队伍就吹吹打打地过来了。
一路上,众人纷纷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好个标志的年轻后生,把沈家的大小子都比下去了!以后新女婿来了,他可称不上白河镇的第一号的美男子了!”
“光看背影,两人还差不离,可到前边看看眉眼,还是这新郎官更俊些。”
“这就叫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哈哈哈。”
“瞧瞧咱们小月儿的容貌身段,若是不是这样的人才,哪能配的上她!”
大家虽然只是看热闹的邻居,但自觉把自已归属到沈绮娘家人行列里了。
等到花轿到了沈家门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响个不停。
嫂嫂连忙帮沈绮盖上绣了鸳鸯、坠着彩珠的红盖头,细心叮嘱她,在入洞房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掀开。
沈绮早就被娘亲叮嘱的一大堆这不能、那不能说得头昏脑涨,这会儿只顾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
新郎官下马、进门、过院、堵门各有一套规矩,这向来是嫁娶迎亲的看点。
小时侯沈绮最喜欢看新郎官进门接新娘了,这会子轮到自已,娘亲、嫂嫂出去待客,大家也都出去看看新郎,一时间,房间里倒只剩下自已一个人了。
人声渐渐近了,想来是他们到了堵门环节。
等进了门,新娘就要跟着新郎走了。
沈绮听着外边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说话声、唢呐声,比这些声音更大的,是自已的心跳声。
咚、咚、咚……
砰的一声,门被人群挤开了,人声也跟着鼎沸起来。
“新郎官来咯!”
“这边这边,慢点挤!”
“新娘子在哪呢?”
看热闹的人多,谢家一起来的年轻人怕挤不进去,拼命往外扔大把大把的铜钱。
眼看黄澄澄的新铜钱撒得记院子都是,众位邻居都去抢铜钱了,倒被新郎官寻着时机,长腿一迈,跨过人群,顺利进了房门。
跟着新郎一起挤进来的,还有薛媒婆。
许是场面见多了有经验,她倒比新郎官动作还快。
三步让两步走到窗前,一把将大红缎子扎的绣球塞进沈绮怀里,又把另一边交到大步走来的谢聿铎手上,随即向人群大声宣布——
“吉时已到,新娘子启程了!”
等拜辞了沈家父母,薛媒婆扶着新娘子上了花轿,谢聿铎又骑上白马,迎亲队伍又吹吹打打起来,在人群中缓缓走出街去。
看着女儿穿着大红嫁衣,进了大红花轿,转眼间就离了家门,张氏哭得眼泪模糊。
沈父瞧着妻子泪如雨下的样子,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没两天又回来了,怕怎的……瞧着女婿出门时一路护着小月儿的样子,是个好归宿……”
话虽这样说,他的眼中也酸酸的。
等到花轿没了影子,老两口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家。
薛媒婆果真是有经验,一路上迎亲队伍吹吹打打,且行且乐,正好赶在正午前一刻到了谢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