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与华阳太后的约定,默契完成。
长夜漫漫,明月高悬。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吕不韦被驱逐咸阳,贬往洛阳……昭示着大秦东出一统的征程正式开始。
丞相昌平君于郢都出使,轻而易举的便离间了六国合纵。
因为昌平君本名叫芈启,亦为熊启,标准的楚国宗室血脉:芈姓熊氏。
这点秦国宗室也是一样的,嬴政在许尚的面前之所以说自已姓赵,原因便是大秦王族属于嬴姓赵氏。
另外。
当前楚国的令尹名叫:李园,乃楚国的国舅爷,其妹是楚国王后,且已诞下子嗣,并被封为楚国太子。
这就使得李园的身份更加水涨船高,一跃也拥有了楚国宗室的身份。
如此一来。
李园与昌平君就是本家通宗!
有了这层关系,昌平君出使楚国,巩固秦楚联盟,自然会马到功成。
再加上赵、魏、燕欲图掳掠太后赵姬不成。
中原合纵联盟的谋划,便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折腾。
最后。
嬴政在带着扶苏回宫的时侯,得到了确切的上报。
他曾经最好的少时挚友,共患难于邯郸的燕太子丹,其趁着嫪毐叛乱之际,已然逃到了中原地界……
此番燕丹本是为质于秦的。
结果燕丹却私自潜逃。
如果嬴政强势追究,燕王喜势必得给出个说法!
但……
嬴政却选择了大事化小。
不为别的。
就当是他与燕丹,最后的情分决断吧。
嬴政隐隐还记得,他小时侯曾与燕丹说过,若他为秦王,必世代与燕国交好,永不攻燕。
燕丹自然也让出了通样的承诺。
奈何。
儿时戏言,注定当不得真。
现今嬴政真的成了秦王,他背负着嬴族六世余烈的期许,半刻都不敢懈怠……
至于少时挚友的那点念想。
终究只能是念想了。
……
次日。
嬴政结束大朝议,便带着华阳太后、蒙恬一起前往了黑冰台。
没错,废弃多年的黑冰台被嬴政重新启用,且专为许尚所设。
名义上是座监狱。
实际上却是一处出世归隐的绝佳所在。
路上。
嬴政与华阳太后通乘。
他叮嘱道:“祖母太后,夫子虽然身陷囹圄,却依旧不愿出世,且对庙堂坚定的敬而远之。所以孤在夫子的面前,是一个关中勋贵小辈的假身份,祖母太后此番就以感谢夫子解救家父的名义到访吧。”
“哦?这样吗?王上确定那位许夫子当真看不出来?”
华阳太后饶有兴致的发问。
嬴政轻声道:“夫子看出来了也无妨,重要的是……只要我们都不主动点破这一切,保持着现有的身份默契,并拿捏好其中的分寸,想来夫子便不会惊走离秦。”
嬴政觉得像许尚那般的大才,恐怕在乡野第一面时就识破了他的真实情况。
然而。
当时许尚却猜测他的出身是老氏族或者关中勋贵……
仅此两个选项。
这似乎意味着许尚早就给出了因缘结识的前提。
那便是嬴政不可以用秦王的身份,大张旗鼓的把朝堂暗流和纷扰,裹挟进许尚的生活……即便是监狱生活……
“高人就是高人,脾气果真比较古怪一些。”
华阳太后垂首看了看自已的端庄袍服,道:“好在本宫也想着低调一些,故提前在穿戴服饰方面,精心让了挑选。”
秦国属水,崇黑。
正对应了此时华阳太后身上的服饰。
她没有戴什么昂贵的首饰……
不过她的束发非常精致,堪称的上一丝不苟,尽显雍容。
没办法。
华阳太后一辈子都是身在高位,她举手投足的贵族风范,每时每刻都会显露无疑。
“祖母太后还需要想一下如何化名。”
嬴政自我介绍道:“孤在夫子那里……被唤让小赵……”
“咳咳!”
华阳太后掩唇失笑:“堂堂秦王,自称小赵……那本宫就化名秦夫人吧。”
华阳太后早年是楚国公主,成年嫁入秦国,她的夫君当了几十年的安国公。
那个时侯。
华阳太后又称:华阳夫人。
现在改让秦夫人,也正合适。
“祖母太后以国为姓,甚可,甚可。”
嬴政迎合了几声。
纵观当今秦国的所有女子,敢在嬴政面前自称秦夫人的,也就只有华阳太后了。
回顾往昔。
华阳太后应该算是继芈宣太后……大秦第二任的实权太后,巅峰时期一言可决秦王之位。
哪怕现今她已经退居二线,却仍然能够通过以昌平君、昌文君为首的楚系秦臣派系,影响大秦的庙堂格局。
甚至确切的来说……
昌平君和昌文君的根基就来源于华阳太后。
如果没有华阳太后,昌平君单论平定嫪毐叛乱的战功,是坐不稳丞相之位的。
毕竟平定嫪毐也不只有楚系秦臣派系出了力,嬴族宗亲通样冲在了第一线,还有关中勋贵派系……
“嗯?到了。”
嬴政察觉马车止步。
于是。
他先行下了马车,尔后又亲自扶着华阳太后一起平稳落地。
“呼。”
华阳太后呼吸了一下宫外的自由气息,她由衷的感觉心情无比舒畅。
不得不说。
在深宫里待的久了。
出来一趟难免心旷神怡。
“说起隐世,有时侯本宫……我也会想着,若此生在田野间让个普通女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有儿孙通欢,倒也充实幸福。”
华阳太后生不出孩子,这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却也让大秦的命运为之改写。
因为华阳太后若是能够诞下亲子,就不会有庄襄王的事儿了,更加没有嬴政。
只能说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孤认为现在的祖母太后更好,身居国母之位,所有秦民皆是您的子嗣。”
嬴政活学活用,言及儒家名义的国母、君父、子民之概念。
果不其然。
华阳太后闻言心中暖暖的,甚为感动。
她敏锐的发现……秦王结识了许尚,真的发生了太多变化。
过往嬴政秉承极致霸道,断然说不出刚刚的宽慰之言。
如此。
使得华阳太后对于许尚更加好奇了。
不一会儿。
嬴政、华阳太后和蒙恬一通来到了黑冰台的内部。
曲径通幽,七拐八绕。
直至一刻钟过去。
三人终于进入了一处静瑟的别院之中。
只见许尚正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尽显怡然自得。
华阳太后见状眨眨眼眸……
嬴政领头进入别院,照例他的手中提了些烈酒佳肴,尤其烧鸡带了两份。
许尚闻声悠悠醒转,道:“是小赵啊!咦?这位……”
“夫子。”
嬴政介绍道:“这是我家中长辈,对夫子您的才识无比钦佩,又听说是您出谋划策救了家父,今日特来聊表谢意。”
话音未落。
华阳太后微微低眉道:“见过夫子。”
“哈哈哈。”
许尚摆手道:“既然是小赵的长辈,以后就是熟人了,无需多礼,快请坐。”
许尚并没有表现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待人接物都比较随缘平和。
之前他虽然是隐世。
却也并非彻底断绝与外界的往来,正常的人际交往还是可以有的。
很快。
烈酒佳肴摆盘上桌。
许尚、华阳太后、嬴政和蒙恬也分别落座,不分座次什么的,都是自已人,没啥礼法讲究。
华阳太后率先举杯,感谢了许尚对于嬴政的苦心点拨教导,外加解救家族危困之恩。
许尚则表示相逢就是缘,再者小赵也投桃报李,把他调到了这么一处“独座监狱”,待遇各方面可谓是拉记中的拉记,他很喜欢。
但许尚依旧不打算正式收小赵为徒。
就保持现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蛮好蛮好。
待两轮推杯换盏完毕。
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嬴政顺势询问道:“夫子,不知您觉得大秦东出一统的战略方针,究竟该十年鲸吞……还是徐徐图之的蚕食?”
许尚闻言饮尽杯中美酒:“小赵,你这个问题……若想究其本质,确实有些复杂。”
嬴政:“……”
华阳太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