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进入四月,天气渐暖,万物复苏,微风轻拂,贺府碧波湖边刚冒出新绿的柳枝在水中蜻蜓点水般荡过,吓跑了聚在树荫下的一池锦鲤。
湖边石凳上,一个一袭青烟紫飞鸟描花长裙的姑娘双手托腮,昏昏欲睡。
“奴婢见过表姑娘。”耳边突然传来兰嬷嬷的声音,贺泠昭一个激灵,转过头果然看见面色略黑的兰嬷嬷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身后还跟了两个小丫鬟。
“按老夫人的吩咐,今日将这两个丫头送到表姑娘身边贴身伺侯。”
贺泠昭一见到这位严肃板正的嬷嬷心里便有些发憷,她嬷嬷每次见到自已脸色都不大好。
那也难怪,她入府第一日,兰嬷嬷前脚刚嘱咐不要让秦瑛激动,后脚她就把秦瑛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有劳嬷嬷了,烦请嬷嬷代我谢过祖母。”贺泠昭连忙赔笑道。
“你们两个还不快见过表姑娘。”兰嬷嬷依旧面色不虞,朝两个丫鬟呵斥了一声。
“奴婢卧雪、枕夏见过表姑娘。”两个丫鬟忙脆声向贺泠昭见礼。
这两人正是贺泠昭亲自挑选的人。
身量高挑穿碧色衣裳的叫卧雪,性子沉稳,话不多但极细心;穿绯色衣裳的叫枕夏,活泼伶俐,心思玲珑。
两人经过兰嬷嬷这些日子的调教,行事愈发的规矩了。
“这是奴婢为表姑娘特调的八白散,你们俩每晚伺侯姑娘在就寝前用牛乳调涂于面上,次日清晨用清水洗净,切记要连涂十日,不可中断。”兰嬷嬷又递过来一个紫檀方匣,叮嘱道。
兰嬷嬷极通女子养容之术,这段时间她一会儿送洗头香油,一会儿送洗手药,在她的调理之下贺泠昭身上脸上的疤痕褪了不少,皮肤也逐渐白皙细嫩起来。
卧雪忙接过来仔细地收好,枕夏笑道:“嬷嬷好厉害!竟还懂调配洗脸的方子!枕夏好生佩服!”
兰嬷嬷听了这话,嘴上虽没说什么,脸色却缓和了些。
贺泠昭见状,连忙趁热打铁,有意与她拉近关系,问道:“咦,这药既然叫八白散,那是不是用八种药材调制而成的?”
兰嬷嬷果然吃这套,她微微昂起头,有些小小的得意:
“姑娘聪慧,这方子正是用白丁香、白附子、白芷、白及、白茯苓等八味草药调制的,常用可使面容白净如玉。”
贺泠昭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什么:“嬷嬷,我也略识得些药材,这些日子也闲的慌,不如嬷嬷教我配制养容的方子吧,也许以后大有用处呢!”
兰嬷嬷却微微一笑:“这学方子的事先不用急,接下的日子姑娘怕是没功夫学了。”
贺泠昭一愣,不知她此话何意。
兰嬷解释道:“明日大老爷一家就要从青安回来了。老夫人说,大房的几个姑娘也到了该读史通经的年纪了,所以预备着让表姑娘一起去族学里念书。”
秦瑛共有三子一女,幺女早逝,二老爷贺元宏上头还有一个大哥,名叫贺元卓,在光禄寺就职,另外还有一位三老爷贺元诚,听说一直在外游历,神龙见首不见尾。
大房一家在年关过后不久就到大夫人高云的娘家青安郡省亲去了,因此贺泠昭来贺府月余并未见到过大房的人。
这大老爷也就罢了,据说性格沉闷老实,不是爱生事端的人。倒是这大夫人,听丫鬟婆子们说是个极泼辣精明的,等她回来,贺家怕是又要热闹起来了。
“嬷嬷,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大房的叔叔婶婶姐姐妹妹们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贺泠昭有些紧张。
这些日子以来秦瑛待她太好,仿佛自已是她的亲孙女,让她都快忘了这是在别人家让客。
“表姑娘莫慌,”兰嬷嬷轻笑道,“姑娘现在的身份是老夫人请来的贵客,这些事情自然是不用姑娘操心的。”
贺泠昭颔首:“那只好再麻烦祖母和嬷嬷了。”
她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有些彷徨起来,自已与贺家非亲非故,却以表小姐的身份留在这里给别人增添了许多负担。
卧雪看着这位表小姐眼神低落,欲言又止,心下了然。
她轻轻搀住贺泠昭的手臂,柔声说道:“姑娘看着有些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明日才好拜见大老爷一家呢。”
一旁的枕夏也看出些苗头,附和着说道:“这也快到用饭的时间了,今日府上采买极新鲜的鱼,回去奴婢让珍珠鲜鱼和百花鱼肚给姑娘吃!”
兰嬷嬷看着主仆三人远去的身影,记意地点了点头,这位出身乡野的“表小姐”的确是个极聪明的,年岁不大,看人的眼光却不错。
方才她也看出了贺泠昭的忧虑,但却故意没有说话,就是想试试这两个丫头,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翌日清晨,贺元宏,裴熹与贺泠昭辰时便立在大门外朝街口翘首以盼,可左等右等,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日头渐高,众人晒得脸色通红,大汗淋漓。裴熹更是因身L支撑不住,先回去休息了。
贺元宏脸色铁青,他冷声问小厮:“大哥捎来的口信里说的究竟是什么时辰到?!是不是你听错了?!”
小厮战战兢兢地回道:“二老爷明察!大老爷派来的人说的的确是最迟辰初到,小的绝对没听错……”
“那现在都快巳时了,大哥他们人呢?!”
“……想,想来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二老爷稍安勿躁……”小厮心中叫苦不迭,这大房又搞这幺蛾子,每次受罪的他们这些底下的人。
局面正僵,一个青衣小厮跌跌撞撞地从街口跑来:“来了来了!大老爷他们的马车过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终于看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并着三辆宽大的马车从街口缓缓走来。
为首的是两个男子,年长的那个身着古香缎团花锦衣,腰系素银腰带,蓄着八字胡,眉眼与贺元宏有七八分相似,这是大老爷贺元卓。
旁边的年轻男子不过弱冠之年,头戴方巾,面容白净,身穿赭色襕衫,很是儒雅的模样,这应当就是大房长子大少爷贺子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