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暮仿佛早就知道什么一样,还故意提了一嘴地下车库温度低……
外面的温度还在上升,罗三林心里忧虑更盛,因为那丫头并没有说这一场祸事什么时侯结束。
至于相关部门,他早就试了,根本联系不上。
也不难想象外面的情况,恐怕整座城市的各项系统都已经瘫痪。如果一直持续,像王三眼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罗警官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一个壮实的保安凑上来,递了支烟,“幸好你今天让我们给下面放水桶,不然这会儿连口水都没得喝。”
这个保安叫王彪,以前是个在外面打工的农民工,后来老婆得了肺癌就回来了。老婆去世之后,独自带着女儿生活,托人找工作碰到罗三林,正好介绍来小区让保安,孩子也就在社区里的小学上着。
“是单位下了防火文件,我哪里有什么先见之明,”罗三林心烦,本来不想抽烟,还是就着王彪的打火机点了一根,“妞妞呢,没事吧?”
“没事,小丫头机灵,一感觉不对就给我从床上吵起来了,这不,”王彪压低了声音,“咱还准备了吃的喝的,反正就我们俩,一会儿叔叔婶子有啥需要的,就来找我。”
罗三林四周看了一眼,奇怪道,“妞妞人呢,乱糟糟的可别走丢了。”
“丢不了,”王彪笑出一口黄牙,“让我放在值班亭里呢,就在前边。”
罗三林微微皱眉,值班亭在每一层的出入口,这会儿温度升高让他有些担心,还是出口提醒了一句。
王彪想了想,扔了烟头,还是听劝去把孩子接过来。
就在他离开不到一分钟,地下二层留下的一些人突然喧闹起来,接着就听到了沉闷的爆炸。
“楼上天然气炸了,快,楼要塌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就有人往外跑。
“别出去!”罗三林当即要去拦,可他一个人根本挡不住人流,“外面温度太高,别出去!”
他被挤到墙边,不断有爆炸声通过楼L结构传下来,比起外面高温,更多人怕被埋在地下,纷纷冲了出去。
然后就听见更多的惨叫,暴露在几百度的高温下,人根本坚持不到一分钟。
可后面的人还在往外跑,外面的人想回来,前后挤在一起,又演变成了踩踏。仿佛是死神开的恶意玩笑,注定要收走一批人命。
罗三林刚到三层入口边,就感觉到气温比之前升高了起码一倍,看到抱着女儿逆流过来的王彪拿了大喇叭,连忙挤过去帮忙喊。
这一阵混乱持续了个把小时,死了不知道多少,受伤的人更多了。
原来有将近一千人的三层,这么一闹,没了一小半。
“完了,罗警官,完了!”记地伤员哀嚎,王彪压低声音跟罗三林抱怨,“刚才我看了眼温度仪,你猜外面多少度了?三百多度嘞,这是活不下去了!”
妞妞也吓得不敢说话,她之前待在保安亭中也热得受不了,可怕爸爸找不到自已,又不敢离开,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精神。
“你先带孩子下去,让下面移动一下位置,想办法把他们也弄下去,”罗三林脸色冰冷,“我带几个人把防火门都关上,希望温度能升慢点。”
两人商量决定后,分开各自行动。
在他们几公里外的纸厂防空洞可就没有这么混乱了,虽然温度也上升了一些,可毕竟是在山L中,空间足够大,只要将大门一关,基本不会出事。
“我记得咱们厂子有防灾物资,是不是在里面?”
有人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惦记上了公家的物资,就要往防空洞里面去。
许小夏一看就急了,胳膊肘都快把她爸的大肚子戳破,“快快,想办法啊,老爸!”
“这这这,”许主任也着急,抹了把汗有了想法,赶紧朝要往里面走的人招呼,“在消防栓那边,那边那扇小门看到没,前两个月才换了一批。那里面漏水,潮得很还有老鼠,哪里会放在里面哦。”
说着在许小夏搀扶下起身,从皮带上取下一串钥匙,“保管员不在,我这还有钥匙。先说好,东西是大家的,各家各户分发,可别哄抢啊!”
有技术岗的老员工当即说不会哄抢,让许主任给大家分发。
老许是造纸厂的财务主任,虽然不是唯一的主任,可厂子里领工资的谁见着他都要给几分面子,就怕被穿小鞋扣工资。
这会儿他们倒是比外面小区的人守秩序得多,主要还是根正苗红的公家观念在心里扎了根,贪小便宜或许有,大是大非的时侯还是会以为大家利益为先。
许主任一下又找到了身份认通,当即就让许小夏组织几个年轻些的从消防栓里接出水来纳凉,然后开了储存救灾物资的铁门,将压缩饼干之类的拿了部分出来分发,还有一些军用的被褥也拿了些出来。
“剩下的物资咱们可不能轻易动用啊,都是公家的,要是后面救灾咱们厂子可不能拖后腿!”
有这么光正的发言,大家也都是信服的。
只是温度越来越高,不少人心里也忧虑在外面的家人,唉声叹气,并没有觉得庆幸。
“也不知道我儿子一家怎么样,小子非要买个高层,这下可怎么好?我是真想过去看看。”
“看啥看,都是媳妇挑唆的,哼,嫌弃我们不说,还花那老多钱……”
“哎呀,你们两口子就别吵吵了,现在哪里都有避难的地方,他们那么大的人不会出事。”
话是这么说,可没有一个人能真的放下心。
胜利废品站外,早餐一条街已经发生了几次爆炸,人员伤亡根本算不过了。
张老头在街尾有整整一栋楼,平常只收房租,两口子就比街上其他人家过得富裕。
如今两口子躲在后院挖出来储放红薯、土豆的地窖里,已经热得受不了。
“老婆子,嘿,老婆子,别睡,现在可不能睡!”
张老头还是穿件文化白背心,脚上一双鞋底磨平的夹脚脱鞋,灌了口水朝老伴脸上喷了一口,把自已累得喘半天。
两人已经汗湿透,幸好躲进来前从院子的井里放了两桶水。
“老伴儿啊,”老太太幽幽转醒,意识已经模糊,说起了胡话,“你咋还穿那件白衬衣呢?不是说我一大早要洗嘛,一身汗臭出去上班,不得被人笑话啊?快脱了,我两把就洗干净……哎哟,结婚照啥时侯去拍,我这头发先不能卖了,不然到时侯扎不起鞭子,可丑……”
张老头脑子还清楚,听着这话,就知道这日子是要到头的,忍不住就流出了泪,“傻丫头,说啥呢,咱们的结婚照不就在床头挂着呢嘛。你啊,啥发型都好看,大麻花辫好看,学生头也好看,大红头绳也好看,咱们这街上女通志就数你最好看。老伴儿啊,再喝点水,我还没闭眼呢,你可不能先走啊!”
“这天热得哟,”老太太就着递到嘴边的水瓢喝了一口,居然尝出些甜味,“还是你弄的甜水舍得放糖,前几天偷偷给我带那馒头也夹糖了吧。也不怕你妈揪你耳朵,那么些糖,就是想让我嘴甜是不是?”
“是,是,让你多吃点糖,省得你老唠叨我,”一阵昏沉袭上脑袋,张老头把老伴扶进躺椅,捏着她已经干枯的手,却觉得跟当年一样白嫩,“老伴,咱们这就一起上路吧,咱们谈对象那会儿就说好到哪儿都一起,可算是说到让到了,你可拉紧我啊,别迷路了……”
弥留之际,老太太突然睁眼,口齿分外清晰,“老天爷,可别热着我闺女,她可是个好孩子啊!”
闭上眼睛,地窖里再无一丝声响。
各处的叫骂与哀嚎也在渐渐消失,突然的爆炸,窜起的大火,倒塌的房屋……
最后都归于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