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庭
“锦姩,到底有什么事啊,非得回来说?”
这里是母亲的住处,谢锦姩一路拉着母亲回来。这时候丫鬟们都去前厅帮忙了,院里空无一人。
谢锦姩把房门紧闭,又让母亲贴身的李妈妈在院外守着,确保无一人进来。
“女儿听见大伯娘与人说悄悄话,说她当年偷换了孩子,大房的谢胜弟弟才是母亲亲生的。”
谢锦姩不想兜圈子,以后的坎儿多着呢,母亲该早早适应。
慕容氏骇然失语,脸色越来越白,
“你……你说什么?”
谢锦姩给她消化的时间,半晌后才缓声开口:
“大伯娘将二房嫡子偷换去,又想让母亲将她儿子过继来,这是要夺二房的家业,还有那些来吊唁的亲戚,哪个不想从咱们身上撕块肉下去?父亲已经走了,外头虎狼环伺,母亲还要躲在屋子里只顾着流泪吗?”
慕容氏一惊,猛地攥住谢锦姩的手,
“胜……胜哥儿,他真是我的孩子?”
她的脑海里尽是谢胜的模样,那孩子总是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见了她便俯首作揖喊“婶婶。”
大房连学堂都不让他上,还是官人看不过去,送那孩子去了百川书院,慕容氏越想越心痛。
谢锦姩点头,“是。”
慕容氏的呼吸又急促了些,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她无助又害怕,抬眸对上谢锦姩那平静的双眼。
那眼神虽然平静无波,但是却异常的坚定有力,让人心安。
慕容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锦姩,你和你父亲一样聪明,总是谋定而后动,想来你定是有主意了。你只管说,娘都听你的,可好?”
“好。”
谢锦姩轻拍慕容氏的手以作安抚,母亲心思单纯,又被父亲保护得极好,所以经不起事,但好在她十分听劝。
“母亲只当不知情,对外就说要从几家的男孩里好好挑挑……”
谢锦姩说出自己的谋划,慕容氏听得仔细,什么都点头应下。
“那萤姐儿呢?”
说起谢流萤,慕容氏是又气又恨,她对谢流萤如珍如宝地疼着,可大房却亏待她的亲生儿子!
谢锦姩冷笑一声,
“母亲猜猜,刘惠兰是在和谁说悄悄话?谢流萤早就知道她的身世,她答应刘惠兰,要劝母亲尽快过继谢衍呢。”
虽然谢锦姩压根没偷听刘惠兰说话,但她说的都是事实。
慕容氏果真气红了眼,
“果真是别家的孽障养不熟!她小小年纪竟然心机深沉至此?!”
这时候,外头传来谢流萤的声音,她被李妈妈拦在外头不让进呢。
谢锦姩的眼神一冷,来得真巧。
她让李妈妈将人放进院子,谢流萤脚步匆匆,人还没进屋呢就先嚷嚷起来了,
“母亲!我要衍哥儿当弟弟,衍哥儿是最好的人选,母亲可不能舍近求远。”
谢锦姩将她拦在正屋廊下,抬手便是一巴掌,
“吃里扒外的东西!父亲尸骨未寒,你就帮着外人来算计自家的财产,既然你与大房亲近,不如让大伯将你过继了去,看他们要不要你!”
谢锦姩的声音蕴含怒意,
如今的谢流萤尚且年轻稚嫩,还没有阅尽千帆修出心狠手辣的蛇蝎心肠,但也是城府颇深,需得小心应对。
谢锦姩的眼睛微暗,掩去眼底恨意,只剩下对妹妹行事不当的失望之色。
谢流萤被打得偏过头去,震惊之余又感到屈辱生气,长姐一向最疼她,今日怎么会动手打她?
谢流萤抬眸对上屋内慕容氏那冷冷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她太心急了!
谢流萤做出一副委屈神态,啜泣道:
“我也是为了母亲和长姐着想,家里无男丁是要受人欺凌的,大伯娘说了,有了衍哥儿,母亲就能有个依靠,我就没想那么多……”
她三言两语就将一切推到大伯娘身上,
谢锦姩依旧是冷声冷语,
“大伯娘大伯娘……你既什么都听她的,还来蔷薇庭做什么?”
见谢锦姩不依不饶,谢流萤可怜巴巴地看向慕容氏,
“母亲你看长姐,她动辄打人脸……”
慕容氏板起脸,“若不是你行事不当,你长姐怎么会打你?过继不是小事,哪是你能插嘴的,还不赶紧滚去你父亲的棺前守灵去!”
谢流萤低着头死死咬着唇,小声说:
“母亲别气,女儿知错,这就去守灵。”
她转身便走,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什么混账母亲,自小就偏心!这巴掌她迟早十倍奉还。
谢流萤走后,慕容氏悄悄松了口气,
“锦姩,我刚才没说错什么吧?”
谢锦姩摇头,“没说错。”
“母亲进些米粥吧,晚上还要守灵,不吃饭哪有力气?”
“好,李妈妈,快去厨房拿些吃食来。”
见母亲重新有了精气神,谢锦姩甚感欣慰。
……
灵堂之上烛火昏黄,充斥着呜呜咽咽的哭丧声。
一身孝服的谢锦姩往聚宝盆里续着纸钱,一沓一沓的纸钱被火浪吞噬,棺材前方落满了黑色灰烬。
“是胜哥儿回来了。”不知谁说了句。
只见一眉清目秀的少年飞奔而来,是谢胜,谢胜见到棺椁的那一刻,扑通跪在地上,泪水瞬间决堤,
“二叔!”
谢胜砰砰砰地使劲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侄儿不孝,来送二叔一程,二叔走好……”
“婶娘节哀。”他不忘安慰慕容氏。
慕容氏想起谢锦姩的话,仔细瞧着谢胜的模样,又见他额头磕出血来,心里疼得厉害,
她扑过去抱着谢胜痛哭,
“你这孩子怎么才来?快跟你……跟你二叔说说话,他总是惦记你的学业,前几日还说等你回来要考你,谁知道……”
“昨儿个有京城的人来书院,侄儿也是听他们提及,才知道二叔离世,于是连夜快马赶来……”
谢胜的脸上确有疲惫之色,他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好孩子……”
见这场面,谢锦姩的眼眶微热,前世母亲至死都不知道胜哥儿才是她亲生的,她更下决心要拨乱反正,让谢胜回到二房的名下。
想起前世谢胜的下场,谢锦姩才忍了又忍压住满腔恨意,
谢胜十四岁考上秀才,十八岁中进士,原本前途无量,后来被太子看中,入了太子府当幕僚,没两年就死了。
世人皆赞颂太子仁德贤明,却没人知道他有龙阳之癖,那些幕僚实则是禁脔,太子在人前爱民如子,人后却以折磨人取乐。
前世是谢流萤告诉谢锦姩这个消息,谢锦姩还唏嘘伤怀许久,现在想来,谢流萤就是个蛇蝎心肠,故意在她面前幸灾乐祸!
若说此事与谢流萤没有关系,谢锦姩死都不信。
~
刘惠兰用过晚饭,晃着步子慢悠悠地来到灵堂,一来就看到慕容氏和谢胜抱头痛哭的场景,
她大惊失色,三两步跑过去将谢胜推倒在地,脱口道:
“你怎么回来了!?”
刘惠兰压根就没派人去百川书院给谢胜报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