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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8章
    韦启峰不但留下了证据,
还是铁证。
    张桢家中留下的是他的亲笔信。
    虽然韦启峰没有傻到把要行刺的这一番密谋都在信中写出来,
但对郝连英来说,
比那还要命,
因为这是一封报喜的信,
报的就是如何挑拨了他的心意,
成功将他拉下了水,
逢着适当的时候,就可以借他的手做出一番大事。
    郝连英目眦欲裂——他简直难以置信,他会被韦启峰这样的蠢货搬弄于鼓掌之上。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
他在张桢那里绝没有留下一丝证据,这是他在被揭穿灭张桢口之后还敢强辩的原因,他之前当然也嘱咐过韦启峰,
韦启峰答应得好好的,
不想他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他现在仍旧可以辩解,
毕竟信不是他写的,
仍旧可以说韦启峰意图栽赃他,
可千不该,
万不该,他先前不该过于紧张,
在张桢失手之后,
去灭他的口!
    这两件事连起来,
再要说他清白,那真是鬼都不信。
    殿下,
殿下,你救救我——
    韦启峰的心理已然崩溃,慌张地向朱谨渊求救。
    朱谨渊简直恨不得离他八丈远,他什么温良的风度也顾不得维持了,拼命地摆着双手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胆大包天,敢害皇爷,还有脸跟我求救,我——我打死你!
    他像是气急了,退了几步又冲上前去,没头没脸地照着韦启峰打下去,只是没打几下,很快就叫大臣们连拖带劝地弄开了。
    三殿下,且不要着急,这二人还未全然招供呢。沈首辅俯着身,向他劝道,话语中有些意味深长。
    别的大臣看过来的眼神也也有些不好说。
    事情到这个地步,韦启峰跟郝连英往不往底下招供,其实差别不大了,该水落石出的都出来了,沈首辅说这么一句,只是扯个幌子,把朱谨渊弄开罢了。
    朱谨渊觉出来不对了,急切地辩解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他敢这么干,一定——
    三殿下,根本都是你指使的,你现在撇清什么呢!韦启峰叫他一打,却似乎是把当年在市井间混迹的那股戾气打出来了,朱谨渊没打着他几下,但正巧有一拳揍在他鼻梁上了,他飙着鼻血,目露凶光,道,都是你说皇上偏心,你嫉妒皇上总给二殿下差事不给你,二殿下身体好了,在朝臣中又越来越有威望,你跟他比,越来越差,你心里不舒服,你着急了,叫我想办法——
    我没叫你去刺杀皇爷!
    这一句一出,众人眼神更不对,这意思朱谨渊是把韦启峰前面的指控都认了
    朱谨渊:……他气得又要去打韦启峰,你胡说八道,你一个佞宠,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谁会跟你说这些!
    佞众人是懂的,宠——
    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合在一起的。
    不想这位三殿下,刷了这么多年温煦君子的人设,私底下口味这么重啊。
    不是我!朱谨渊真是要气急败坏,他都不懂怎么越说越乱,也顾不得爆长辈的料是不是对长辈有所不敬了,直接道,是姑母!他走了姑母的路子才进的锦衣卫,我后来才知道的,我又不是有病,能跟他怎么样!.
    这一句一出,别人尤可,新乐长公主的名声众人又不是不知道,韦启峰的面色却是大变,他一向视跟新乐长公主的关系为奇耻大辱,所以藏得极严实,为了讨好博取朱谨渊的信任,才告诉了他,不想他就这么随口揭露了出来!
    就是你!是你指使我的!我在市井里交际多,认识的人多,有一天就认识了张桢那边的人,我觉得不对,回来告诉你,是你觉得有机可乘,叫我跟那边搭上线的!你觉得越往后越没有机会,瓦剌兵临大城,京里这几个月都多事,是个好机会,你就想借此把京里改天换地!
    说真的,张桢郝连英韦启峰这一串的图谋看似胆大包天,但在这个特殊的形势下,倘若一切顺利,是很有实施的可行性的,瓦剌兵临城下,京里不可一日无君,皇帝一倒,大臣们立刻就要拥立新君,而等瓦剌危机过去,新君也差不多站稳了脚跟,这时候大臣们就算发现有什么不对,想要拨乱反正,也是晚了,以臣搏君,劣势太大了。
    张桢作为余孽首领,光杆之后仍不消停,以命相搏发起的这一波垂死暴击很不容小觑,若不是被及时打断,此时京里已然要大乱了。
    你胡说,你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还想栽赃我——!
    要不是你想做皇帝,我自己干这等掉脑袋的事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一个姓韦的还能抢朱家的天下吗!
    韦启峰这句反问是很有力了,哪怕京里的皇室都湮于战火,那也还有满天下的藩王呢,怎么也轮不到韦启峰。
    沈首辅躬身问朱谨深:二殿下,老臣看韦郝二人罪证确凿,是都可以关押或处置起来了,只是别人——还请殿下拿个主意。
    这个别人指的就是朱谨渊了,他毕竟是臣,心里对朱谨渊的怀疑再大,不好直接说要连他一起关了。
    朱谨渊也听得出来这个意思,抛下韦启峰,过来喊道:二哥,我是清白的,你不会也听信他们的胡言乱语了吧!
    朱谨深惯常地不太理他,只向沈首辅道:韦郝押入刑部进一步讯问同党,三弟先
三弟先回去景王府,事情已经清楚,如何定论,就等皇爷醒来以后再议罢。
    凭什么叫我回去,我也想守着皇爷——
    朱谨渊叨咕,但声音低了不少,朱谨深比他想象得厚道许多,居然没把他也一起关到刑部去,要是那样,他一定不依,现在只是叫他回府,他保存了最后的一点颜面,这反驳的声口便也厉害不起来了。
    这一番理了个大概,众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皇帝的伤情及外城的守城之战上。
    守城进行得很顺利,瓦剌丞相率领的三万精兵刚开始攻势十分猛烈,但随着时日推转,后续的援兵被死死拦截在大同过不来,而城里又攻不进去,士气便慢慢低落了,守城将领见此乘夜开了城门,用小股精兵掩杀出去,偷袭了一回,更在瓦剌内部造成了一波混乱。
    京里与云南不同,可以做事的大臣们多着,朱谨深便只是全心守在乾清宫里,寸步不离,他不走,沈皇后不能彻夜跟他同处一室,便只好憋屈地退回坤宁宫,明面上看上去,是暂且让步了。
    整整五日之后,皇帝历经下泄、高热,头痛症并发,终于正式清醒了过来。
    但情形仍很不乐观。
    因为他的毒性是解了,但不知张桢究竟是哪里弄来的古怪□□,与太医所使用的种种解毒汤药碰撞之下,起了奇妙的反应,竟然致使皇帝的头痛症完全发作出来,直接恶化成了头风。
    从前皇帝的头疼最多发作一两个时辰,有了李百草传授的针灸术后,还可以及时抑制住,但现在这针灸术也不管用了,皇帝这一次疼起来,足足疼了两日才有所缓解,而他此时的身体因为要解毒,必然大量下泄,本已虚弱得不得了了,再被头风一攻击,几乎不曾疼死过去。
    朱谨深派了人从不曾遭受瓦剌攻击的城门紧急去云南召李百草进京,但再急,李百草没生翅膀,飞不过来,王太医作为李百草的师弟,在眼下被众人寄予了厚望。
    但王太医被众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却几乎要哭出来:下官真的没有法子,我师兄走的时候就说了,皇上这病要好,必须得静心养神,徐徐图之,可打我师兄走后,京里就没有消停过,现在瓦剌还在外面闹着,皇上殚精竭虑,就不曾有一日好好歇息过,各位别怪下官说话直,便没有中毒那一出,皇上这头疼,也是难免要加剧的——
    皇帝中了毒只是雪上加霜,这雪本身,是早就一日日积在这里的,迟早有一日要崩然而下。
    大臣们都很着急,皇帝算是个明君了,为君二十余年,不曾宠幸过什么奸妃佞臣,还有意识地在限制锦衣卫的权利,没放任他们在朝中乱咬人,制造恐怖气氛——要不是这样,郝连英也不会心生不平,除了子嗣的运道上差了些,导致储君多年空缺,别的实在没得挑了。
    皇上——
    沈首辅在龙床前眼圈通红,欲言又止。
    君臣相处久了,也是有情谊在的,有些话,他不得不说,却又有些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
    皇帝刚疼过去了一波,虚弱地笑了笑:爱卿何必作此态朕知道你要说什么,说起来,此事本也是朕的不是,总想求全,就耽误了下来,倒累卿在朝中扛了多年。
    沈首辅忙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老臣懂得。
    朕也没叫你们白等。皇帝又笑了笑,朕于子嗣上,虽然不尽如意,总还有一二堪用的——汪怀忠,备纸笔来。
    汪怀忠抹着眼泪,连忙应声去了。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立储一事,皇帝身体康健的时候还可以拖一拖,这时候是不能耽搁的,必须指个明确的继承人出来,不然万一皇帝不支,臣子们各有用心,又是一场乱局了。
    沐元瑜贴着墙边往外溜,她也意识到了,朱谨深才被大臣请出去说事,她代替他在这里守着,现在看这架势是要立储,皇帝不知是没注意到她在,还是确实没有撵她的意思,但她自己觉得她还是出去的好。
    谁知她不动还好,一动,皇帝就把她叫住了:你站住。
    沐元瑜:……
    她只好蹭回去:皇爷,臣在。
    皇帝躺在床上,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你在云南,是立了大功了。
    沐元瑜极谦虚:当不起皇爷的夸奖,都是臣应该做的。
    要不是碍着沈首辅在,其实她挺想麻溜跪下,跟皇帝请个罪顺便谈谈条件,看这个功能在皇帝面前折多少罪。
    沐家世镇云南,枝深叶茂,有些事上犯了糊涂,总算,大节不损。
    沐元瑜一口气松弛下来,几乎快站立不稳——她听得懂,这就是在她充当假世子一事上定了调子了!
    皇帝真是个痛快人呀,她还没求情呢,有这四个字,起码沐氏满门是保全下来了。
    她这下不犹豫地跪下了:多谢皇爷宽宏。臣家久在边疆,规矩粗疏,但忠君爱国之心一丝不少,皇爷若还用得着沐氏,沐氏往后也一定为皇爷镇守好南疆,请皇爷放心。
    皇帝点了点头:嗯。据二郎在信中所写,你倒是一员难得的福将,往后有你在云南镇守,朕放心得很。
    ……沐元瑜惊讶地抬了头。
    呃
    皇帝这是——怎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