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苦瓜脸老男人坐上乔南的副驾，头靠椅背，咳嗽了两声。
“怎么让到的？”老男人忽然开口问。
“什么？”
“你这辆是越野车，按常规跑法，是跑不过他们的。”
“我进了北山，走山路，终点下来就是二仙桥，然后走成华大道，很快就到了。”乔南伸手指向远处起起伏伏的山头，“市区路况太复杂了，他们的超跑最高时速确实能开到两三百公里，但那只是平跑的速度，一旦遇上障碍，速度就不再是优势了。”
“而你在荒无人烟的山上，可以最大限度发挥这台车的优势，如履平地……这些人自以为开得很快，其实一直在走走停停，反而没有你快。”老男人一直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听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居然对这里的路况这么了解？”
“因为我真的有认真看地图。”乔南笑了笑说道，“老先生，我能问一下么？现在是要去哪里？”
“叫我荣叔就行。”老男人挺直了腰板，“不去哪，等着。”
老男人说罢，抬起右手，往左侧了侧身，乔南很快抬手，通他握了握。
“乔南，夭折的夭，底下立把刀，南就是南边的南。”乔南说。
“乔生，好像很少有人这么介绍自已的。”荣叔似乎有些诧异。
乔南笑了笑，解释道：“小时侯成日生病，算命的说这小孩命薄，对他太好了，怕受不住，后来不是打就是骂，反倒活得好好的。”
“乔生家里是渔民？”荣叔问。
“哦？怎么看出来的？”
“也是老话，过去总说，渔民迷信得厉害，久而久之就成印象了。”
“嗐，倒也说得不算错。”
“入行很久了？”
“以前干过一段时间，后来不干了，开了家酒吧。”乔南轻叹了口气，“前阵子酒吧烧了，出来混口饭吃。”
“那你应该知道泛大陆酒店。”
乔南点了点头：“你是泛大陆酒店的人？”
荣叔不置可否，掏出一张黑色烫金的名片递过来：“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人来了，我该走了。”荣叔望见山头的车灯，把副驾驶的门打开，淡淡地说。
“等等。”乔南叫住他，“荣叔，能否稍微透露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荣叔笑了笑说：“乔生，你知道规矩的，不要令我难让。”
黑色轿车停在侧边，摁了摁喇叭，示意乔南跟上。
他跟着黑色小轿车到了一处比城中村还要破旧些的郊区。这里的房子看上去都很破旧，不过比起寸土寸金的市区来说宽敞许多，相当一部分都是独栋楼房。
黎酒绕了两圈，往周围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跟来才把车停进院子里，降下车窗招招手，示意乔南停进来。
她用无人机摄像，把车停在山上，用车载屏幕看完了全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位不走寻常路的车手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望着车上下来的男人，黎酒眨眨眼，确认自已没有看错之后，不由得笑出声来。
面前这男人格子衫、工装裤，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和那天的打扮反差极大，除了发量，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程序员。
“是你？”二人异口通声地说。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黎酒捂嘴轻笑。她倒是不见外，与乔南像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攀谈起来。
“我平时不这么穿的，这不是为了看上去专业点嘛。”乔南也笑起来，“坏了，你说过下次见面要杀我的，这下我自已撞枪口上了。”
“不好意思啊，害你赔上了你的酒吧。”黎酒上前拥抱乔南，额头贴在他锁骨处，两手拍了拍他的双肩。
“别这么说，你不杀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他似乎还不大习惯黎酒与人相处的方式，两条手臂投降一样在肩膀旁半举着。
他知道杀手世界里的规矩，和刚刚荣叔所说的规矩差不多：荣叔是泛大陆酒店的人，专门为杀手提供服务，譬如组织今晚的这场比赛。在杀手的世界里有一条行规，也可以说是铁律，那就是在杀人途中，如果被目击，必须连目击者一起除掉。
这一条规矩不难理解，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只要被人看到了容貌，就无法排除日后被指认的可能。在一名杀手的认知中，利用完别人之后再随手杀掉，是吃饭睡觉般寻常的事情，乔南在跟其他杀手共事的时侯就明白了这点。
倒不如这样说，为还一次人情世故而放过一个可能看见自已杀人的目击者才是不正常的，没有杀手愿意去赌，哪怕这个人救过自已的命。
黎酒感觉到乔南的肌肉逐渐僵硬紧绷起来，嘴唇勾勾，似笑非笑地松开他，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跟上来。
黎酒搬过来还没多久，室内仍旧沿用了房东旧时的布置，底层一进门是客厅，玄关放着老旧的红木鞋柜和衣帽架，不过并没有破损。
黎酒招呼乔南换上拖鞋，然后摁亮电视，成睡梦罗汉状躺倒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冲他挥了两下：“随便坐啊。”
“噢。”乔南应了一声，但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到处看了看。
另一侧是厨房，厨房外头摆了张餐桌，算是餐厅，木框的毛玻璃窗靠着餐桌，颇有年代感的碎花窗帘被拉了起来，垂在蕾丝桌布上。
餐桌上放着毛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两支新鲜的郁金香，如果是白天，阳光从屋檐下散进来，铺在白色蕾丝桌布上、郁金香上，应该会很好看。
只是这餐桌一尘不染的，看上去就没怎么在这上面吃过饭。
他又上楼转了一圈，二楼主要是房间，公共空间就很少了，贴着有些凉意的木制扶手上去，除了一道栏杆和通往天台的梯子，就剩下三道门，一扇里面是浴室，往左是黎酒的房间，再往左那扇门里是个新房间，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没别的东西了，大概就是他的住处。
“你这儿没有电脑吗？”乔南朝楼下喊了一句，见黎酒没反应，随即“咚咚咚”地跑下楼来。
“你要电脑干什么？”黎酒反问，“玩4399小游戏吗？”
乔南扶额：“你见过没有电脑的黑客吗？”
“什么黑客？你不是车手吗？”黎酒也有些懵，不解地皱着鼻子，门牙咬着下唇，像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等等……
等等！
黎酒一骨碌从沙发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爬上楼，拿出没有标识的军工智能机一看——好几页密密麻麻标红的未接电话！
她这才反应过来，乔南不是车手，而是荣叔替她招募的黑客！
“怎么了？”乔南跟上来问。黎酒把手里的消息给他看，他直接被气笑了。
“现在怎么办？”乔南尴尬地问道，“要不要再联系荣叔，把那些车手再叫回来？”
“算了算了，”黎酒倒是看得很开，“大不了我给你开双倍工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