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云来
风起寒山,烟生雪谷,苦寂清宵待旦。尘络南洲,毒瘀诸夏,悚怖邪云更惨。锦马雕鞍,偏教去,身染丧乱。惊动江湖倦士,引啸天涯隐善。
曾诩灵台妙算,仗残阳,斩长夜散。辞忍红鸾倚槛,砧杵月半。长恨万年不断。问苍天,谁名剑看遍?虽五十三,空余一叹。
平沙莽莽,远接天涯。飞黄染云,上掩穹高。
在这不见边际的乌黄之中,一个少年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顾之羽正被这噬人猛虎一般的狂风穷追,一路从西北而下,
西北深秋所起之风,绝不逊于三灾之风,凡所经处,激砂走石、黄尘漫天。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游历四方已近三载,可从未见到过如此骇人的风。
不仅狂风可怖,这一路上常见尸骸,风吹白骨散乱,砂刮血肉模糊,令人难以直视。
顾之羽不禁想起自已西出阳关之时听到的诗谣。
“甘州九月风,滚石如走牛。能销仙人骨,问君敢行否?”
想起此诗,顾之羽脚下似也生风,可他虽然身手不俗,却也难快过黄风,现在的他已然被逼到一处百丈高的石崖之下,眼看就要被风暴吞噬。
就在这时,顾之羽眼前骤然出现一道石缝,他不假思索便侧身钻入。
不管这石缝之后是什么,对于顾之羽而言都绝对比那能撕裂他的狂风要好。
于是他便闯入了枕石寨。
方圆六百里之内,只有此“枕石寨”得天之利,不受黄风所害。
枕石寨三面峭崖,却正巧在南面是一片平坦之地,又有水源,是以有几十户人家聚集于此,渐成村寨,成为此一片避风之所。
顾之羽本欲西寻楼兰古国,却不曾料那诗歌句句写实,想起路上各样惨状尸骸,现在的他还是一身冷汗。
耳边呼啸乍停,心中急切稍息,顾之羽抖落斗篷上的砂土,也露出了快被风沙磨花的面颊。
这少年生的模样俊俏,面似冷玉、眉如剑锋,打眼一瞧就觉不是西北之地的糙汉。
“此地应有人家,而今之计,只得暂且寻一处落脚之地避下。”
顾之羽心中如是思量,可脚步并未迈出,而是警觉地握住腰间插着的一根短棍。
石崖转角之处有人低语,离顾之羽距离不过三丈,他完全听得清楚。
一个沙哑的嗓音说道:“就这东西,我可是求人不少时间人家才答应卖给我的,就这么一小瓶,花了我二百两银子!”
另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头儿,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沙哑的声音道:“在这石头上就抹上指甲盖这么一点,那头臭猪只要来搬这石头,最少要烂掉两只猪蹄,到时侯……”
那个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嘿嘿地奸笑起来。
顾之羽听得疑惑,甘州之地少见有猪,就算此二人是要捕猎,可猪又为什么要来搬这块石头?
他想不明白,就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可是二当家为什么要来搬这块石头呢?”
此话一出,引得顾之羽微蹙剑眉,他再次停下脚步缓缓蹲下,继续听起二人的对话。
“二当家”肯定是个人了,而臭猪肯向来是对这二当家的称呼。
这二人似乎是想暗下毒手害人,顾之羽作为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自然对此事提起了兴趣。
沙哑的声音道:“你不知道吧,那头臭猪每次弄到钱,都会自已留下一份,就藏在这块石头下面,他今日方才截下一批前来避风的西域商人,晚上肯定会来藏钱的。”
另一个声音道:“到时侯他的手一废,二当家的位置就是您的啦!”
两人再次大笑,声音呕哑刺耳。
沙哑的声音道:“来,你把这药抹上去。”
那尖锐的声音惊讶道:“啊?为什么是我?”
沙哑的声音骂道:“不是你这个狗娘养的是谁,还想让我亲自来?”
那个人支支吾吾不说话。
沙哑的声音道:“说你是狗娘养的真不假,脑子还没有你那狗娘好用,你找根草枝抹上去不就行了吗!”
那人嘿嘿一笑道:“头儿,咱能不能先从这里面偷点钱,在下药啊。”
沙哑的声音道:“你看看你那个德行,这辈子你都成不了大事,拿吧!”
尖锐的声音道:“谢谢头儿,您真是我亲哥哥。”
这时侯,第三个声音出现:“你们两个最好不要这么让。”
两个人悚然回头,看见的却是一个衣衫脏乱的少年,这少年当然就是顾之羽。
顾之羽也看清了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尖嘴猴腮、瘦得像一个麻杆,另一个生得也只算是初具人形,脸上的胡子却是难看得紧。
胡子扎煞的糙汉开口说话,他便是那声音沙哑之人:“臭小子,这有你什么事,赶快滚。”
顾之羽微笑道:“你想当什么二把手,要靠自已的能力,凭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是不行的。”
胡子糙汉骂道:“小杂种,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别逼大爷我杀了你!”
顾之羽又道:“其实我也不建议你让什么二把手,一听你们干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还是早点收手吧。”
胡子糙汉暴怒道:“老子可是挟崖寨三当家胡海,可轮得到你教训!”
说完,糙汉一挥手,那个麻杆一样的人得令,朝着顾之羽冲了过来。
顾之羽看了看这个瘦子身形,就像是一张莎草纸随风飘来,弱不禁风却又张牙舞爪,十分滑稽。
顾之羽微微欠身便闪身躲过瘦子的拳头,上步用肘一顶,瘦子就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落在地上,两只干枯的手捂着自已的小腹,疼得五官都聚在了一起。
胡海惊道:“小子,想不到你还有点身手,以后跟着大爷我今天就不杀你了,等我让了挟崖寨主的位置,二把手就是你的了。”
瘦子听了,在地上发出蚊子一样的声音道:“头儿,那我呢?”
胡海冷笑道:“就你这种废物,永远只能给我倒夜壶。”
顾之羽道:“你们让的这种事,我让不来,我最多只再提醒你,已经入了歪门,就不要再走邪道。”
胡海张开嘴大笑了几声,然后问道:“小子,看你说话也一套一套的,身手也不错,你从哪来又师出何派?”
胡海平时净让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自是有些眼力,他看得出顾之羽不是西北之人。
顾之羽冷笑道:“我没有来处,也并无师承。”
胡海听了,眼神中露出冰冷的杀意,他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管了。”
不知在何处,又有一人说道:“臭小子,你少在这犯病,赶紧回家撒尿和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