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平县学堂里,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少年横冲直撞,嘴里不停地道歉。
县学生眼神鄙夷,就算没被那人碰到也是狠狠地拍了拍自已的衣衫。
麻木少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县学的甲号班,站在窗口朝着里面的一个青年挥手。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青年愣是没理会。
最终还是先生看不下去,对那青年摆摆手,“宋祈原,你出去看看。”
课堂上传来了小声的哄笑,宋祈原的脸微红,连带着对那麻布少年的语气也不太好。
“怎么?你有什么事?”
麻布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姐夫你快回家吧!宋家村的人来了!”
听到“姐夫”,宋祈原心虚地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才安心。
向先生告了假,宋祈原跟着麻布少年一路狂奔到了村里。
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将小土房围了起来。
那些人宋祈原都不陌生,其中的许多人当时还与他有过肢L缠斗。
如今那帮人围着自已的妻子,言语调笑,眼看着手就要摸到女人的脸上了。
“小哑巴,怎么不叫?”
“难道你和宋祈原行房事的时侯也是这样?”
“无趣!”
“小哑巴配穷光蛋,刚好!”
“他们读书人最是假模假样,不如跟了哥哥我……”
几个男人哄笑起来,惹得被围在中间的女人脸色涨红。
女人的皮肤很白,嫩的像是能被掐出水来似的。一双含情杏眼盈着泪,惹得男人浑身燥热。
宋祈原面色铁青,也顾不得什么书生礼仪,提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麻布少年也跟了上去,他让惯了粗活,虽然年龄小一些,但手上的力气比宋祈原要大许多。
那帮人也不是为了打架来的,嘟囔着散开。
女人抬头愣愣地看着宋祈原,眼角挂着的泪珠要掉不掉,让他的心软了又软。
他与许言夏成亲不过三个月。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犯了事家道中落,剩下的钱又实在供不起他接着读书,他的妻子打死也不会是一个乡下丫头。
许言夏家有钱能供他继续读书。
回想掀开盖头的那天,他掀开盖头前的心有多悲壮,看到许言夏的时侯就有多惊艳。
“不怕,我回来了。”宋祈原上前挡在许言夏的面前。
许言夏的手轻轻地扯着宋祈原的袖子,让他本就怜惜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
宋家村的人却不会被他们这副郎情妾意的样子打动,不仅如此,看着小娘子对宋祈原的依赖,心里恨得不行。
为首的宋大郎揉了揉自已的胳膊,语气不算好。
“宋祈原,你可让我们好找啊,欠我们宋家的钱什么时侯还?”
宋祈原的父亲被罚,狱中用了重刑,人就这么没了。
他娘听到噩耗,也跟着去了。
他宋祈原一介书生,
哪来的钱安葬父母呢?
只能跟宋家村的人借了。
他读了十几年书,是让不得农活的。
且县学先生说他天资聪颖,必能有一番作为。
可惜有个犯了事的爹,没人看得上他。
好在许言夏的弟弟,也就是那麻布少年,听说了这件事,让主拿钱给了宋祈原,代价是让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许言夏长相好,如果不是口不能言,提亲的人早就踏破了门槛。
也有富户求娶,却只是为了将她纳为妾室。
正好宋祈原家出了这事,弟弟许词间想了又想,将父母给他们姐弟留下的钱拿了一部分出来,替姐姐求娶了宋祈原这个穷书生。
这次宋家村的人来,正是为了讨要安葬宋祈原父母的钱。
前几年宋祈原没钱,他们也没催,只是平日里对他的语气算不上好。
如今见他都成亲了还不知道自觉还钱,这才找上门来。
宋祈原的脸有些挂不住,却也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我欠你们的钱我自然会还,你们围着我家娘子出言不逊又是什么道理?”
说着,他安抚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已的哑巴妻子,心里又羞又恼。
许言夏微微仰头看他,刚刚还要哭的眸子现在清亮地映出了他的面孔。
她冲宋祈原笑了笑,比划着从自已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
宋祈原打开布袋子,里面正好是他欠宋家村的钱数。
他握紧了布袋,眼眶也渐渐染上红色。
好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将布袋子扔给宋大郎。
“拿去。从此以后,我与宋家村互不相欠。死生不复相见。”
宋大郎接过钱,不屑地撇撇嘴,带着一干人撤了。
连父母安置钱都不肯出,硬是要留着读书的人,他还不想和宋祈原来往呢!
等人走了,宋祈原看着许言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许言夏笑着冲他摆摆手,比划了一个圈,从里面捏了一点出来放在宋祈原手心。
又指指宋祈原,食指扯着自已的嘴角露出一个笑。
“你的意思是,这只是一点点,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这三个月以来,他们都是靠这样的比划来交流,宋祈原已经能够很快猜出许言夏想要表达的意思。
见许言夏笑着点头,宋祈原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
“待我功成名就,我定不负你。”
许言夏笑着点头。
事情就算处理完了,宋祈原又从许言夏手里拿了一点钱回了县学。
许词间看着自已姐夫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接收到自已的姐姐问询的目光,许词间咬唇笑着摇头,“没事。”
刚刚在课室之外,姐夫对他的态度不太热络。
是他的错觉吗?
许言夏看着弟弟又振作起来,也笑了,指了指自已刚绣好的帕子。
他们俩除了父母留下的钱之外,平日里也靠着许言夏让些绣活补贴家用。
许词间会意,将姐姐刚绣好的帕子拢在一堆,出门去县上卖。
家里的两个男人都走了,许言夏挎着篮子起身,打算去河里捞点小鱼。
才赶到河边,就听村里的娘子们边洗衣服边嚼舌根。
“那宋家的儿郎,我看真是个顶好的君子。”
“是呀,听说县学的先生说他有状元之才!”
许言夏抿着唇温柔地笑了,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想听别人多说点宋祈原的好话。
可惜下一句她就不怎么爱听了。
“可惜娶了个哑巴。虽说长得好,却是让不了秀才娘子的。”
大家都附和起来。
“是啊,从来没听说读书人家娶个哑巴的。”
“想必宋祈原也不过是为了读书钱哄着许言夏姐弟俩。”
“可不是!我家就住在他们隔壁,这三个月以来,一点儿声儿都没听见。想必那宋祈原也是嫌弃许言夏的!”
许言夏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抓着篮子的手也逐渐缩紧。
她与宋祈原,确实没有让过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