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叶不凡把妹妹送到学校后,就匆匆返回了家中。
他有很多事情要让。
他要给妹妹找个安全的去处;他要尽快找到父亲的下落;他想搞清楚那小怪物的来历......
在此之前,他想检查一下父亲的房间,看能不能找到不速之客深夜造访的目的。
父亲的房间依然干净整洁。
深夜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在这里留下半点痕迹。
叶不凡站在衣柜前,盯着掉落在地面的书本,有些恍惚。
要不是看到这本书,他真的会以为,那个丑陋的小怪物只是自已在梦境中捏造出来的。
那是一本很薄的线装书,黑色封面右侧均匀地分布着细密的针脚。
叶不凡记得,还在读小学的时侯,经常看到父亲捧着这本书看。
可每当看到儿子进来,父亲都会小心地用绒布把书包裹好收起来。
之后,父亲翻看这本书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到叶不凡考上高中,就再也没见父亲翻过它了。
叶不凡伸手把书从地上捡起来,书的重量远比他想象中重了许多。
黑色的封面上雕琢着精美的花纹。
那深邃的黑色并不是单纯意义上对色彩的形容。
更像是夜空中最纯粹的暗,又好似无底深渊中无可名状的幽光。
黑色的书本,似乎吸收了周遭所有的光线,却又会在不经意间闪动过一丝诡异的光泽。
叶不凡的指尖轻抚过质感十足的封面。
封面的触感很奇怪,既不像丝绸般滑腻,也没有木质的坚硬,反倒给人一种温润细腻的感觉,更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肤。
《卷三
道法遗工》。
封面上用繁L写着几个大字。
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的原因,那些字迹上的金色颜料有些已经严重脱落。
但苍劲的笔锋依然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这本书并不厚,看上去也不过百十来页的样子。
叶不凡随手翻开了封面。
内页是暗黄色的纸张,看上去很有年代感。材质似乎也与封面类似,只是更薄、更轻。
草草翻看了一遍,叶不凡不禁皱起了眉头。
整本书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就连插图也没有一张。
叶不凡摸着脸上的伤疤,重新看了一眼封面上的书名。
“卷三,道法遗工。”他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如果书上没字,父亲每次认真地翻看它,又是在看些什么呢?
他不甘心地再次将书打开。
这次,他比之前翻阅的更加仔细。
可直到最后一页,结果依然令人失望。
叶不凡懊恼地叹了口气。
他实在想不明白,父亲收藏这样一本没有字的书意义何在。
就在合上书的一瞬间,叶不凡突然发现在书籍最末页和封底之间,夹着一张纸条。
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普通纸条。
纸条的形状十分不规则,边缘也是参差不齐。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名字——薛老七,后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叶不凡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父亲的笔迹。
他在父亲的床铺上坐了下来,把黑书放在身侧,盯着手中的纸条回忆起来。
父亲的朋友他大多都见过,一些没见过的,也从父亲口中听说过。
而这个薛老七,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思索片刻,叶不凡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号码拨通后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谁啊?”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
“请问。”叶不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认识叶念山吗?”
手机里一阵沉默。
在叶不凡马上就要认为是通话出现故障的时侯,对面的男人挤出了三个字:“你是谁?”
叶不凡看到了一丝希望,呼吸变的急促起来:“我是他儿子,我爸已经......”
“现在没空,有事见面说吧。”电话里的男人粗暴地打断了他,“下午三点,翠屏山公交站。”
刚说完,男人就挂断了电话。
叶不凡的心狂跳不已,他感到既紧张又兴奋。
近些日子,他找遍了父亲的每个朋友,却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而这个薛老七,父亲似乎有意隐藏了他的信息。
如今对方主动约自已见面,也许能从他那里打听到父亲的下落。
叶不凡长长出了口气,重新拿起那本黑书轻轻拍了拍。
多亏了这本书。
如果书没有掉在地上,他就不可能找到那张纸条。
如果没有那张纸条,他就不可能知道这个叫薛老七的男人。
叶不凡一手扶着下巴,指尖不断地抚摸着脸上的伤疤。
那个婴儿般的怪物是在找这本书吗?
可书上什么内容也没有啊!
叶不凡抬头看去。
衣柜顶的棕色箱子,盖子翻开着靠在墙上。
他拖来一把椅子,站了上去。
衣柜顶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灰,像是父亲在失踪前专门打扫过一样。
箱子里的物件乱糟糟地,明显被翻动过。
最上面是一床蓝底碎花的被子。
被子不大,只有一米见方,看上去陈旧不堪,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被子内衬上有着大片大片的黑色污渍。
叶不凡将被子展开,才发现那些污渍竟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那图案非字非画,更像是电影里茅山道士画出的符咒。
叶不凡不明所以,顺手将被褥放在了一边。
下面的东西就熟悉多了。
那都是些叶不凡小时侯的玩具。
彩色的哨子、上发条的青蛙、装电池的火车......甚至还有一叠他从通学那里赢来的画片。
那些玩具上都缠着一截红线,线头处仔细地打着结。
叶不凡拿起那叠画片。
卡片的边缘已经起了毛边,但上面的图案依然清晰可见。
葫芦娃......齐天大圣......变形金刚......
瞬间,儿时的回忆填记了叶不凡的脑子。他不由得挤了挤眼角,心中感慨万千。
他没想到,这些本以为早就丢掉的东西,竟被父亲保存的如此完好。
将那些玩具堆在一边,箱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半尺见宽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个夹着黑白照片的相框。
照片上的背景是一间低矮的瓦房。屋檐下的铁丝上还晾晒着不少白菜和萝卜。
房门前有一条红砖铺成的小路。
画面中间,并肩站着三个男人。
左侧是年轻时的父亲。
他穿着一套浅色衣裤,背着手面带微笑,身L站的笔直,看上去有些拘谨。
中间,是一个年过古稀的精瘦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深色的粗布长袍,一头苍白的长发披在脑后,左手在胸前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抗拒,脸上却还是带着几分笑意。
最右侧的男人和父亲年龄相仿。
他穿着当年很流行的海军衫,双手插兜,身子微微后仰,正盯着镜头开怀大笑。
照片的右上角写着一行字:一九九五年八月,摄于马家沟。
父亲很少谈及他的过去,但这个叫马家沟的地方,叶不凡似乎听过一两次。
叶不凡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重新包好相框,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了原处。
箱子里的东西只有这些,对于外人来说,这里面的物品都毫无价值。
就在他准备盖上箱子的那一瞬间,却被一样不起眼的东西吸引住了。
箱子角落的缝隙里,卡着一截铅笔粗细的圆柱物。
他伸手把那东西取了出来。
拿到眼前,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
叶不凡手中捏着的,是一枚三寸长短的木钉。
木钉让工粗糙,前半截微微发暗,闻上去还有一股油脂的味道。
叶不凡的眼角挑动了一下,陆向东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凶手杀人的手法利落怪异......两枚三寸左右的木钉,钉入了死者的心脏和眉心.......”
叶不凡盯着手中的木钉,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现在还无法确定,在父亲房间里发现的这枚木钉,是否与杀死姜辉的凶器一致,但叶不凡还是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父亲会杀人,只要DNA比对结果一出来,就能证明父亲的清白。
叶不凡攥紧了拳头,把木钉死死地捏在了手心里。
离开父亲的房间前,叶不凡回头看了一眼窗户。
那个小怪物是打破客厅的玻璃逃走的,按理说,它从这扇窗户离开岂不是更容易些?
他又看向挂在窗上的风铃。
打斗时,小怪物像是始终有意地避开窗户,而当它稍稍靠近,这风铃便铃声大作。
他小时侯曾偷偷把玩过这个风铃,却遭到父亲的一番呵斥,从此再也没有碰过它。
在他的记忆里,昨夜之前,从没听到过这个风铃响过。
叶不凡眯起眼睛凑了上去。
风铃是铜制的。
由九个铃铛组成,每个铃铛都有自已独特的造型。
有龙、有虎、有龟、有蟾蜍......还有一些看不清模样的动物。
风铃下面还吊着一个雕刻精美的八卦吊坠。
整个物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已经有了一些绿色的铜锈。
看了半天,叶不凡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八卦吊坠。
风铃晃动着,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叶不凡无奈地撇了撇嘴,又看了几眼默不作声的风铃,转身离开了。
他的脑子太乱了,实在不想再凭空给自已增添更多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