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辰真的很懂如何拿捏我。
结婚六年,我们始终没办婚宴,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结。
不然我不会执着于临死前,还想着让他给我补办。
我以为是他不懂,但现在看来,他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选择性耳聋。
我站在风雪中,心脏像剜了条口子,寒风呼呼地往里灌,还有些站不住脚。
所以我单手扶着他的肩膀,另只手撑住自己的腰,“关子辰,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说我患癌,他不信。
我消失整整一个月,他也不去找。
但凡他来医院求证一次,也该知道我没有骗他。
当然,我的疑点也很多。
为什么明明死在手术台上的我,行李被扔到了河边,还被怀疑我被器官贩子盯上了。
不过既然能出动警察,这里面肯定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但无论出于哪种情况,都改变不了我已死亡的事实。
死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婚礼现场的。
可关子辰却固执地认为我一定会到,还跟唐书惠回了我娘家,通过交谈我得知他们想跟我爸妈商量婚礼的事。
我飘在他俩中间,进了家门,俩人换拖鞋的时候,我听见我妈在厨房里骂:
“唐书瑶在搞什么?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死外面算了!一天到晚净在外面瞎跑!”
“居然还玩上消失了!不就是因为今天过生日,我给慧慧买了海鲜,而她海鲜过敏,跟我记恨上了吗?”
今早手术前,我给我妈打了电话,毕竟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要找妈妈安抚。
所以只要我能下手术台,不管身体多虚弱我都要回家吃饭。
但我没跟她说做手术的事,只提了一个要求,我说今年生日,我不想再吃海鲜了。
每回生日都过敏,挺难受的。
那是唐书惠喜欢的东西,我一点也不喜欢。
我妈苦口婆心,说唐书惠长这么大不容易,而我从小就亏欠她,所以必须紧着她。
“她和慧慧双生子,慧慧不过敏,就她过敏?要我说她就是没吃习惯,多吃点就好了,她还觉得咱们在害她!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惯她这个臭毛病!”
我妈嚷嚷着离开厨房,一抬头就看见唐书惠和关子辰从玄关处进来,脱口而出:
“唐书瑶?你不是......”
她说到一半猛地顿住,赶紧拍拍自己的嘴,“瞧我,又叫错了!是咱家慧慧!我跟你爸蒸海鲜呢,庆祝你生日!”
我爸赶紧把锅端出来,里面全是唐书惠爱吃的螃蟹和北极虾。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妈又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拧起眉头,“怎么是你俩一起来的?”
关子辰没解释,唐书惠乖巧地跑过去,挽着我妈坐上沙发:“我和子辰哥想跟你说件事,我俩要办婚礼了。”
我妈有点懵,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转:“你俩办哪门子婚礼?”
唐书惠这才道:“瑶瑶一个月没回家,子辰哥的意思是,我替代她的身份,能逼迫她主动回家。”
“这不胡闹吗?”我妈觉得不妥,赶紧跟关子辰商量,“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上午刚跟她通过电话!”
“她从小就这样,觉得我偏心,一会儿发烧,一会儿崴脚,其实啥事儿也没有,就是装的!”
“你跟慧慧举行什么婚礼?这传出去像什么话?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妈坚决否定他俩举行婚宴这件事,我却五味杂陈,心里没滋没味儿的。
我妈得知我一个月没回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找,而是她的面子更重要。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关子辰态度坚决,我妈一时不好反驳。
毕竟她住的房子是关子辰买的,所以他在我家很有威望。
他说完就去厨房帮忙,唐书惠抓着我妈的手,继续墨迹她,“妈~求你了!”
她隐隐往厨房看了一眼,压低音量,“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子辰哥......”
“可是他结婚了,我总不能当小三吧?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办个婚礼而已,又不是让他出轨。等瑶瑶回来我离开就是了......”
我妈的表情有些难看,却经不住唐书惠絮叨,她只好点头,也不管什么面不面子。
“行,过几天豪门太太的生活也不错,她本来就亏欠你,这次正好一并抵消。你们也不必找她,等婚礼官宣,她自然会到。”
我坐在茶几对面的板凳上发呆,亦如往常,看着沙发上耳鬓厮磨的唐书惠和妈妈,心里充满了羡慕。
我妈的偏爱一切源于六岁那年,我和唐书惠在放风筝的途中,双双被人贩子拐走。
可我力气大,会反抗,一口咬在人贩子的手臂上,挣脱桎梏,拔腿就跑!
回家后我第一时间告诉爸妈,但他们依旧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
很长一段时间,我妈总会看着我这张脸黯然失神,接着就会情绪崩溃地跟我嚷:
“你眼睁睁看着你姐被人贩子带走,你怎么可以逃跑?她是你姐啊!是你家人!”
“现在她丢了,我再也不会叫错你俩的名字了,你是不是很自豪?你是不是觉得以后我会把所有爱都倾注在你身上?休想!”
“唐书瑶啊唐书瑶,你才六岁,为什么心机这么重?你为什么要跑?你去!去把我慧慧找回来!她是你弄丢的!”
她哭我也哭,然后推搡着我的肩膀,巴掌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我的屁股上。
可是妈妈,我才六岁,不跑能怎么办?
难道我也要被人贩子拐走吗?
但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因为如果丢的人是我,她也一定会这样。
可现在消失的人终于变成我,她为什么却不找了?
我想不通。
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我爸很快将饭做好,关子辰和唐书惠上了桌,没有我在,他们四个更加其乐融融。
我无法自洽缺一个我,爸妈却幸福依旧,于是去了后院。
我之前养的小黄狗从狗房子里探出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看着它笑,坐上满是积雪的台阶,它又拐哒拐哒地颠过来,笔直地坐在我身旁。
我问它:“小黄,你最近过得开心吗?”
我把手掌摊出来,想跟它互动,它伸了伸爪,我却不能像以前那样握住它的手。
我只好收回手臂:“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小黄哼哼唧唧,身子一倒,抻着懒腰躺我脚边,好像在说:“还有我呢。”
我笑了。
笑着笑着就想哭。
抬手擦眼泪的时候,唐书惠跟关子辰来到后院。
小黄打了个癔症,又被唐书惠踹了一脚:“傻狗!滚远点,脏死了!”
小黄嗷一嗓子钻进狗屋,探出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抬头横了唐书惠一眼,正好看见她开口:“子辰哥,我想找你帮个忙。”
“什么忙需要出来说?”
唐书惠继续道:“我们医院有一个自愿捐献器官的患者,今早刚去世,但取器官的医生出差了,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