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更大了。
三百将士齐齐上马,目光炯炯看向了裴琰。清一色玄色窄袖长袍,面带玄铁面具,背上有长弓,腰上悬长刀。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大庸国的男儿,就是这么有气概!
苏禾心里各种情绪翻涌着,真的很想颇有气概地念几句诗给他鼓鼓劲来着,可是脑子里又变成了一片空白。最后只剩下了担心二字,在心头盘踞,在脑子里狂响,在唇边滚动无数次,最终软唇微微嘟起,隔着裴琰的面具,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大人天下无敌!她小声说道。
一定会赢的!
谁也干不过他,二十万叶家军又如何!他被他打趴下。
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裴琰捧了捧她的小脸,转身拉住缰绳,利落地坐上马背。
这时又牵来了几驾囚车,侍卫拿着黑布将囚车里的人的脑袋套了起来,三百人迅速分成三队,各自护着一驾马车往大营外奔去。
苏禾跟着将领们一直送到了大营门口,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一直到马蹄声消失,彻底看不到他们了,苏禾才垂下了小脑袋。
若没有孩子,她定会跟他一起去。
真是一天也不想分开。
夫人,回府吧,这天色也不早了。王爷说了,他们再有什么不懂的,会去府上请教夫人,夫人不必来回奔波。疤脸将军上前来,朝她抱拳行了个礼。
好。苏禾打起精神,朝他笑了笑:多谢将军。
末将名为卫峰,夫人直呼我名字就好。卫峰笑笑,脸上的疤又扯了扯。
卫将军。苏禾点点头,轻声道:那我先回。
末将亲自送夫人回府。卫峰招了招手,让侍卫把马车牵了过来。
来时有裴琰扶着她抱着她,她还能靠在裴琰身上。他不在这里,苏禾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马车里,任马车摇晃,心也跟着摇晃起来,胸膛里空得很,还漏风!她裹紧了披风,无精打采地往马车窗外看去。
经过数日休整,街边的店铺大都重新开起来了,只是客人还不多,此时天晚,好些店铺开始挂上打烊的牌子,关闭店门。
这长街,和她的心一样空。
苏禾打了个哈欠,靠在垫子上开始打瞌睡。
睡着了就不会那么想了……
街角,一名瘸腿的乞丐朝她的马车看了一眼,埋头走开。他绕过了一个弯,迅速伸直了腿,往四周看了看,推开了身边一扇小门。
里屋里亮起了烛光,门吱呀一声响了,陆凌雪从门里走了出来。她早已不见以前的鲜亮,虽还是一身绫罗绸缎,但是衣裳皱得厉害,还破了好几处。头发倒是挽得整齐,绾着一支金簪。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睛下面一圈乌青,眼神惶恐地往乞丐身后瞄。
我哥哥的人呢
没找到。大人被关在宗人府,丞相府我也进不去,丞相谁都不见,我兄弟告诉我说,丞相根本不想救公子……
也不想管大小姐……
男子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陆凌雪:大小姐先吃饭吧,我再想办法。
这是什么陆凌雪皱皱眉,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一个凉掉的,油腻腻的鸡腿,还有一个包子。
这是什么东西啊,我不吃。她顿时变了脸,把油纸包砸向了男子。
油纸包正好打在男人的脸上,尽管男人很迅速去接,也只接到了包子,鸡腿却掉在了地上。
你真没用,这点事都办不好!连哥哥的人都找不到!枉他以前对你那么好,我也对你那么好……陆凌雪上前去,一巴掌打在男子脸上,又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现在要怎么办我出不了城,也回不了家,为什么都这么对我。
男子眼里全是心疼的情绪,他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说道:大小姐,现在形势不对,不如让属下带你先出城,再谋打算。
出城我能去哪儿我让你找哥哥的人传信给岷州王,他儿子死了,就得把我接回去。他原本对我也有意,想纳我为侧妃。我只要回去,我先当侧妃,那王妃的位置早晚是我的。陆凌雪哭着摇头,我从小就发过誓,我这辈子都不要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我永远都不吃这些下等人才吃的东西。
小时候,陆凌雪和陆昭霖在庄子里,亲戚们欺负二人没有爹娘在身边,总是克扣他们的饭菜,给他们吃剩下的,发霉的。有一回庄子里来了山匪,亲戚们竟然把兄妹二人送出去,要给山匪享受。若不是官兵来得及时,那天兄妹二人就要被当众剥光,成了两脚羊了。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她越哭越伤心,一头扎进男子的怀里,抱着他痛哭起来。
男子背僵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抖着手慢慢地抱住了她,笨拙地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
陆凌雪突然抬头看向了男子,小声道:对,我要是怀上孩子,岷州王就更不能推脱了。
啊男子怔住。
你跟我进来。陆凌雪拉着男子就往房里走。
大小姐,不可!男子反应过来,脸迅速涨得通红。
你是男人吗!你儿子以后若能成为岷州王,你这个亲生父亲也沾光。陆凌雪把他拉进去,飞快地解开他的衣袍。
这是陆昭霖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贺松。
当初去岷州时,陆昭霖特地把贺松给了自己。他年轻,忠心,武功好,长相也行,他的种,应该不差。
贺松浑身绷紧,但很快就开始颤抖,他在陆昭霖身边十年,就看了陆凌雪十年。陆凌雪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人又漂亮温柔,他早就喜欢上了。可是他只是一个侍卫,除了忠心地陪着她,什么都不敢做……
大小姐。突然,他一把推开了她,艰涩地说道:我不能这样,我不能毁掉大小姐的名节。
废话,没用的东西!陆凌雪火了,一巴掌甩过去,眼泪流得更凶了。
贺松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披在陆凌雪身上,难过地说道:大小姐,你放过自己吧。岷州,也不是个好归宿。
陆凌雪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雪白,跌坐在榻上,低喃道:可我还能去哪儿呢贺松,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我来养你。贺松眼睛越来越红,他蹲下来,仰望着陆凌雪,虔诚地说道。
陆凌雪抬起手,轻轻地抚着贺松的脸,良久后,苦笑道:想不到最后我身边的人,竟会是你。
刺耳的乌鸦叫声在窗外响了起来。
陆凌雪慢慢转头看过去,小声说道:贺松,我不服输的。
……
慈恩院。
苏禾换上了寝衣,捧着一本诗册坐在榻上读。她作不出诗,她的小珍珠以后一定出口成章。
闺女,等你爹回来的时候,你就隔着肚皮给他念首诗,吓他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