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川不想让她担心,并未将自己染病的事告诉她,仍旧让冯泽隔几日便回德水巷报平安。
所以,沈南葵一直以为,城中的形势在渐渐好转。
直到张琼思找上门。
琼思,你怎么来了沈南葵见到她很是意外。
张琼思的声音带着哭腔,南葵姐,不好了,我爹爹也染病了,如今州衙当中已经没有可以主事的人,城中恐慌蔓延,大家已经围住了衙门,威逼官府开仓放粮,可那些是已经清点好数目,要移交朝廷的军粮啊。
沈南葵眉头皱起,擅动军粮,可是死罪。
刚说完这句话,她眼神猛地一缩,等等,琼思,你说什么,州衙没人了,州尊呢
张琼思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南葵姐,州尊在十多天前就已经染病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
沈南葵大惊,脚步踉跄了一下。
张琼思见她这般,也明白过来,忙说:州尊定是不愿叫你担心,才没有告诉你的,南葵姐,你别怕,州尊和我爹爹都喝了药,暂且不会有事,只是他们都虚弱得紧,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当中,只能在衙门养病。
沈南葵深吸了几口气,逼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之前她怕顾逸川担心,一直听从他的安排,不轻易踏出家门一步,可如今,顾逸川倒下了,城中若真是发生暴动,那他之前付出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情况发生!
沈南葵定了定神,拉着张琼思问:琼思,你仔细说说,州衙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琼思道:州衙如今就只剩一个主簿,他镇不住暴动的百姓,一旦百姓抢了军粮,永州官府难逃罪责,而且,之前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疫病,只怕会再度失控,虽则现在已经有药可以减缓病症,但瘟疫若真是全面爆发,城中哪来的这么多药材
她说的话句句在理,沈南葵眉头紧皱,陷入了苦思。
张琼思想了想问:南葵姐,事急从权,与让数万百姓爆发瘟疫相比,朝廷兴许不会追究保管军粮不当的罪责,要不……我们开仓放粮吧!否则,事态该如何控制
听到这样说,沈南葵正要点头,但转瞬便遏止了这个念头。
不成。她摇了摇头。
张琼思着急问道:为什么呀,南葵姐
沈南葵道:律法规定,擅动军粮就是死罪,我们没有人能保证,朝廷一定会从轻处理,而且,永州发生瘟疫的事,布政使和钦差都知道,可他们却没有任何行动,连丝毫救济都没有送来。
仿佛料准了,永州有能够解危的存粮一般。
加之沈平婉也在江南,她如今能随同世子跟在建宁侯身边,可见她的地位不低。
先前指引百姓来永州避难的女神仙一事,以及建宁侯所下达的拒绝灾民回乡的指令,总叫沈南葵觉得不能放心。
虽说开仓放粮,的确是能最快平息民怨的方法,但她不能冒险。
万一事后未能按照她们所想,迎接顾逸川的,岂非就是死罪
张琼思听到这样说,心头也狠狠一跳。
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沈南葵思忖片刻,似是拿定了主意,眸光一凝,唤道:钟山。
城中颁布禁令,所以烟霞阁早就关了,钟山就也回来了。
听到呼唤,他匆忙进来。
夫人,什么事
沈南葵道:你立即去衙门找冯泽,让他带领官兵和你们一起去之前囤积粮草的院子,搬一些粮食出来,在城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沿着街巷敲锣告知百姓,每户可凭人口领取一定量的粮食,让他们拿出容器放在门口,等待官府放粮。
之前她为了应对洪涝和瘟疫,也做了不少准备,让商行在外地收购了许多粮食和药材囤积在她名下的一所空院子里,城中爆发瘟疫,只是动用了一些药材,粮食倒是还都好好存放着,如今正好可以拿来先解决百姓的暴乱。
百姓围住州衙是因为没了吃的,左右都是个死,才不惜冒这种险。
一旦有了粮食,相信他们没人会冒着染病和被杀的风险,和官府做对。
是。钟山领命而去。
张琼思缓缓松了一口气,但面上仍是一副忧色,南葵姐,再这样下去,城中吃不上饭的百姓只怕会越来越多,等粮食散完了,又该怎么办呢
沈南葵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
百姓们将州衙围得水泄不通。
州衙中仅剩的一个主簿带领一队官兵守在门口,左右劝说不动,他只能杀鸡儆猴,当场下令砍了一个刺头,原以为这样便能吓退百姓,可谁知,百姓看到出了人命,反而瑜伽群情激奋。
狗官让开!
衙门明明有粮,为何不肯分给我们,难不成大家还没染上疫病,就要先被饿死
就是,怎有这样的道理
狗官,你让州尊出来说话,若是州尊在此,定然不会不顾大家的死活!
你趁着州尊病重,不能理事,就弃城中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你有什么脸叫我们听你的
就是,大伙儿,左右都是一个死字,咱可不能被这狗官所害,白白当了饿死鬼,咱们冲进衙门,抢了粮食回去,兴许还能多活些时日!你们说是不是
有一人带头,饿急眼了的百姓纷纷响应。
主簿带领的官兵只有几十人,可百姓却有数百人,他们步步紧逼,抱着一副鱼死网破的决心,看那架势,仿佛是真想把拦路的官兵都撕碎。
面对如此悬殊的人数差距,主簿心里也泄了气,忙带着人退回衙门,死死抵住大门。
百姓们在外拼命撞门,眼见大门即将溃散,忽然传来一阵锣响。
一道有力的吼声传入众人耳中。
速速归家者,官府既往不咎,每户百姓可按人头领取一定量粮食,过时不候!
闻言,众人不由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