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蘅一看鱼嬷嬷反应,就知道芳洲没有发挥失常。
红豆糕当然不是特意为鱼嬷嬷做的,而是芳洲熟悉了两日三房这边的厨房,今早做出来的。
鱼嬷嬷。
六姑娘请说。鱼嬷嬷回味着红豆糕的滋味,语气不觉柔和许多。
红豆糕不算什么精贵点心,可正因为寻常,这样的好味道才令人惊艳。
秋蘅含笑问:芳洲做的点心,还能入口吧
是六姑娘带来的婢女做的
鱼嬷嬷吃惊看了芳洲一眼。
圆脸杏眼,是个长相讨喜的小姑娘,但放在伯府就不起眼了。
不是说六姑娘长在乡野吗,结果不但有丫鬟,丫鬟做点心的手艺比老夫人院中的陈大厨还好。
这不合理!
不合理,就说明了六姑娘不简单。
鱼嬷嬷收起轻视,既是真心也是示好:奴婢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豆糕。
以后鱼嬷嬷在冷香居,还能吃到各种好吃的点心。秋蘅弯着唇,我该学的也会做好。如此,我们都轻松,鱼嬷嬷觉得怎么样
鱼嬷嬷沉默了。
六姑娘的意思是说她在冷香居摸鱼就好。
是答应,还是——当然是答应了,她又不是朱嬷嬷那种较真的人。
奴婢觉得挺好,只要六姑娘把该学的都学会了。
达成默契,秋蘅喊王妈妈安排房间供鱼嬷嬷歇脚,只剩芳洲在一旁。
姑娘,我打听过了,三公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没人敢惹。几位姑娘中老夫人最疼的是四姑娘……
秋蘅莞尔:这么快就能打听到消息了
芳洲得意抬起下巴:厨房的人最爱闲话,我做了红豆糕请他们吃,听到不少事呢。
芳洲真厉害。
芳洲笑得合不拢嘴,想了想提议:还有多的红豆糕,要不要给三老爷和二公子送一些
秋三老爷是秋蘅的生父,二公子秋枫是秋蘅的亲弟弟,在芳洲看来还是要打好关系的。
秋蘅想到昨日收到的那袋子银子,点点头:装进食盒里,我亲自送去。
她来到秋家,不是要与秋府的人为敌的,处好关系以后行事总归方便些。
秋三老爷一大早出去了,秋蘅留下一碟点心后去了秋枫住处。
今日学堂放假,秋枫待在屋中读书,听小厮禀报说六姑娘来了,迟疑了片刻,才去见人。
六姐有事么
芳洲做了些红豆糕,味道不错,送来给你尝尝。
男童神色紧绷:我不爱吃红豆糕,以后六姐不用送了。
哦,那行。秋蘅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走了。
秋枫盯着那盘红豆糕,有些气恼。
他说不爱吃,就转头走了
听说父亲昨日一整日没饮酒,是他从记事起不曾有过的事。
父亲酗酒是因为六姐,不喝酒也是因为六姐,那他算什么
男童这般想着,愤愤抓起一块红豆糕吃下。
二哥——秋松跑进来,见秋枫腮帮子鼓鼓,好奇问,你在吃什么
有些饿,吃块干巴巴的点心垫垫。秋枫立刻把那碟红豆糕端远了,转移话题,三弟有事吗
二哥和你那个姐姐熟悉了没
秋枫心生警惕:不熟。
那你这几日和她混熟些,等下次我们放假,约她去花园。
秋枫拧眉:三弟要干什么
和她掰手腕。她赢了前日的事就算了,输了就向我道歉。
就这样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你该不会站在她那边吧秋松眼里有了凶光。
秋枫下意识一颤,红豆糕的香甜滋味消散:知道了。
秋蘅送完红豆糕,带着芳洲去到角门,被门人拦下。
六姑娘要出门,需有老夫人院中的人来传话。门人说这话时,难掩鄙夷之色。
秋蘅没有多话,转身慢慢往回走。
是她没想到。
她本就是乡间丫头,整日在外疯跑,到了那个失去大半江山的大夏一直住在宫中,等到国破,眼见之人皆为活命挣扎,这些讲究不止遥远,还很可笑。
也是这一刻,置身伯府花团锦簇的园中,秋蘅才深刻意识到她真的回来了。
困在大宅院里可不行啊。
秋蘅默默把伯府能逛的地方逛过,回到冷香居,王妈妈把一个匣子交给她。
三老爷送来的,见姑娘不在,让奴婢交给您。
秋蘅把匣子打开,里面簪钗手镯,耳坠珠花,皆是小巧玲珑适合小姑娘佩戴的样式。
芳洲忍不住道:昨日是一袋子碎银,今日是一匣子首饰,三老爷真有钱呀。
王妈妈听了芳洲的话,默默叹气。
三老爷不是有钱,是把买酒钱全用在姑娘身上了。
而秋三老爷在给女儿送完首饰回了院中,尝到秋蘅先前送来的红豆糕,当即就落泪了。
蘅儿给他送点心呢,是不是说明蘅儿没怪他
抹一把泪,秋三老爷环视屋中寻思着:明日没钱给蘅儿买东西了,是去账房提前把月钱支了,还是典当个花瓶之类的呢
临近傍晚,辛苦大半日的鱼嬷嬷前脚离开冷香居,秋蘅后脚离开。
她换了一身轻便衣裳,专拣避人处走,到了墙根处纵身一跃攀上墙头,观察一番轻盈落到了墙外。
帷帽往头上一戴,少女就如鱼儿入了海,混入了如织的人流。
没有宵禁的京城,每一盏亮起的灯都散发着纸醉金迷的光芒。
酒楼茶肆,当铺银楼,还有赁驴人等着走累的人来照顾生意。
比起只住了两日的永清伯府,秋蘅对京城的大街小巷反而更熟悉。
在大夏彻底消亡后的那三年里,她随先生从南都林州来到这里,住了不短时间。
那时候的此地也是这般繁华,只不过那是属于齐人的繁华,再与夏人无关。
头戴帷帽的少女走进一家香铺。
香铺很大,客人进出不断,如她这般女客比比皆是,掌柜也是一名女子。
掌柜的,我要买一些香料。
一刻钟后,少女提着包好的香料走出了香铺。
馥郁香气渐渐留在了身后,酒香、茶香弥漫在空气中。
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秋蘅脚步不觉放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