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气骤变,窗外下起大雨,雨声呜呜低鸣。
裴霁在两排书架之间徘徊,目光仔细从每一本书上停留划过。
这里许多书他都认得,随手翻开一本,上面还留着他曾经折起一角的翻阅记号,赵惊鹤把老宅的书也搬了一些过来。
但裴霁始终没有找到想要的那本,他只好安慰自己,也许刚好被留在了赵宅,又或许搬来搬去弄丢了也有可能。
有些失落,短暂平复心情后,裴霁从书架上挑了本《海运地理》,重新回到位子上。
经过木质长桌边,咖啡已见底,赵惊鹤似乎又忙起来,看了大半的书被他反扣在一旁,他正滑动着鼠标,目光集中聚焦在面前屏幕上。
裴霁收回视线,翻开手中的书,凭借记忆翻到最近阅读的页码。
教材书冗长繁琐,生吃硬啃伤神费脑,裴霁精力不济翻了几页便有些昏昏欲睡,眼皮掀开又阖上,重复几次过后,耳边忽然响起赵惊鹤声音。
他低沉地叫了声裴霁。
裴霁立即清醒过来,嗓子黏糊模糊地嗯了声,尾音上扬,带着尚未清醒的茫然和疑惑。
赵惊鹤合上电脑,身体向后靠,视线不轻不重落在他脸上,九号码头,做得不错。
突然听他提起九号码头,裴霁先是短暂疑惑片刻,很快被兴奋掩盖掉,从赵惊鹤口中得到一句夸奖实属不易,裴霁有些受宠若惊。
由计算机控制搬运集装箱的电子龙型吊机,数码港,赵惊鹤停顿一下,继续道:裴霁,未来龙九码头项目启动,有兴趣加入吗
这下裴霁困意全无,思绪清醒,他坐直身体,正色道:领海还在起步阶段,这么大的项目怎么轮得到领海
置纵后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走,赵惊鹤眉眼微挑,指尖搭在膝盖轻轻点了点,公开竞投,考量各投标公司综合条件,各凭本事,不存在暗标,私人操纵,结果由董事会投决,全程我不会参与其中。
裴霁面色微红,手指无意识在纸页上摩擦,龙九码头外头人人觊觎的金饽饽,若是领海能参与其中,无疑是扩大事业版图更上一层楼的巨大机会。
机会诱人,裴霁没能立即说出拒绝的话。
而他心中所顾虑的,赵惊鹤坦诚相告,裴霁的确不想依靠赵惊鹤的权利和帮助。但就如他所说,公开竞投,公平竞争,各凭本事,机会不是随时可以有,为什么不能抓住呢
但万事谨慎,裴霁没把话说得太绝对,我会认真考虑后再给你答复。
赵惊鹤没有立即作答,他坐直身体,抬起手臂拉开长桌下其中一个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块巧克力,慢条斯理地剥开外包装纸,接着一整颗含进口中。
等完全吞入腹中,他才不紧不慢道:我提醒下,你考虑的时间有限。
裴霁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眸光微暗,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地说了声知道。
晚餐过后,外头雨势还是不见小,风越发作大,透过玻璃窗往外看能看到树丛摇晃得七歪八扭交叉在一块。
温热的水流从脸上滑落而下,裴霁吐出一口气,白雾和浴室内蒸腾的水汽慢慢混在一起,他缓慢地睁开双眼,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随着他的颤动而簌簌抖落。
他的脚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不再避讳碰水,身上其它地方也都好得差不多。
身体痊愈意味着离开的日子即将到来,心脏好像涨潮般,潮水一波一波拍打胸腔,他轻微仰头,带着雾气的双眼流露出不舍和贪恋。
这些天的生活对他来说美好得好像做了一场短暂美梦,滋生出幸福的肥皂泡还没来得及吹得更大就要戳破,他开始感到难过。
窗外一道惊雷轰隆划破天际,将他从深陷情绪中拉出,裴霁被这突兀巨大声响吓了一跳,一下慌了神,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去。
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倒下之前后腰撞在了花洒开关上,裴霁卷缩着身体,脸色惨白,他试着挪动身体,刺骨的疼痛立刻从后腰一阵一阵传来。
裴霁便再不敢动了。
别墅的隔音效果好到即使住在隔壁你大叫两声那边也未必能听到,更别说赵惊鹤房间在对面,指望廖叔更是不可能。
裴霁闭上眼睛,想着缓一会,等阵痛过去。
直到门外传来赵惊鹤低沉清冷的声音,裴霁才猛地睁开双眼,凝神屏气注意着外面动静。
大约卧室没找到他人,声音便朝着浴室的方向越来越清晰。
裴霁赵惊鹤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再次重复喊他的名字。
我在里面,你能进来一下吗裴霁眨了眨眼,几乎立刻回道:我可能需要你......
他话还没说完,磨砂玻璃门猛地从外面推开。
四目相对,赵惊鹤在看到他时面容陡然下沉,唇角紧绷。
裴霁后知后觉想起此时自己一丝未挂,脸上好像着火一般,温度直线飙升,他下意识伸手挡住重要部位。
赵惊鹤两步上前,手绕到他脖颈处,扶着他半坐起来,紧接着用干燥温暖的浴袍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只露出一颗湿漉漉的栗色脑袋。
摔哪里了赵惊鹤呼出的起很沉很热。
距离过近,裴霁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半晌才回过神,声音呐呐地缓慢吐字:腰。
赵惊鹤低头,目光在他脸上扫视一眼,裴霁与他对视却莫名感觉到一丝凝重气息,搭在他肩上的手指也无意识瑟缩了一下。
接着他整个人被赵惊鹤拦腰抱起,动作很轻,但后腰传来的刺痛还是让裴霁没忍住轻呼一声。
赵惊鹤皱眉:很痛
出于裴霁一贯不想让人担忧的作风,他下意识想说不要紧,话到喉咙又吞回去了,他环抱着赵惊鹤颈项的手微微收紧,在沉沉目光中缓慢点头。
赵惊鹤沉着脸,一路抱着他走出房门,进了他的房间,动作小心地将他放到床上。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听着赵惊鹤打电话通知家庭医生,裴霁才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赵惊鹤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霁望着床边那道高大背影,抬手拉紧被褥,鬼使神差地将鼻子凑近嗅了嗅。
然后在赵惊鹤挂断电话转身之前,保持回原来的姿势。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询问了裴霁一遍不舒服的地方。
他表示除了后腰有点痛之外其它没有异样,但医生似乎很是不放心,小心谨慎跟他重复确认了几遍。
得到裴霁再三肯定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后腰撞击所致,我已经消毒过,开了些消炎消肿的药给您,这几天还是先不要碰水比较好。
怎么才能不痛一旁沉默的赵惊鹤突然发问,他看了眼裴霁,又道:他说痛。
用冰袋或冷毛巾敷在受伤部位,每次大约15-20分钟,每隔2-3小时重复一次,可以减少肿胀和疼痛,医生抚了抚镜框,继续道:如果实在疼痛难忍,可以服用止痛药缓解。
赵惊鹤点头:知道了。
医生收拾好医药箱起身离开,房间内只剩他们,空气有片刻凝固。
裴霁一个姿势躺久了有些不舒服便想换个姿势,但只是稍微挪动就又牵动后腰一阵抽痛,他皱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赵惊鹤沿着床沿坐下,双手绕到他后背搭在后腰处,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冷意。
裴霁顺着他环在腰上的力气,转动身体小心翻了个身,等身体完全躺平他才舒服的轻叹一声解释道:腿有些麻。
赵惊鹤闻言目光向下,停顿片刻,掀开盖在他身下的被褥,手指轻轻挑开浴袍下摆,伸了进去。
带着粗糙暖意的指腹时轻时重地划过小腿肚上的皮肤,裴霁浑身颤栗,呼吸一窒。
整个人像是被定住,静止不动了,只是怔愣着任由温热手掌在他肌肤之间来回揉捏。
对于他的出神赵惊鹤仿若未觉,只是沉默着继续手上的动作,神情看起来专注而认真。
一直摁了好一会,他才掀起眼皮朝裴霁看一眼,沉声问:舒服了吗
裴霁回过神,其实早就不麻了,只是他出神一时忘记了时间,他抻了抻腿,嗯,不麻了。
赵惊鹤眸光未动,似乎在分辨他言语间的真实性,凝视片刻才偏过头,手上松了劲,将被子重新替他盖好。
掌心抽离,但小腿肚那处皮肤仿佛还遗留着滚烫温度,那股温度顺着四肢百骸缓慢攀升,直击裴霁的五脏六腑。
他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又忍不住庆幸身上盖了被褥,将身下风光严严实实遮住。
明知道赵惊鹤看不到,裴霁仍然感觉到有些心虚,他将右手伸进被子里,隔着睡衣轻轻将那处往下压了压。
没过多久,赵惊鹤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温水和药片。
裴霁惊觉自己竟没听到脚步声,手一抖,下意识将手抽出被褥外,悄声搭在身侧。
指尖留有余味地微微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