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笺云也想不明白,为何睡前两人都安安分分地各处一侧,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般缠绵无隙的相拥
裴则毓的睡相很好,那难不成是自己……
尴尬与羞涩齐齐涌上心头,含含糊糊应了声:殿下也晨安。
正欲起身,忽得发现裴则毓的手臂还横在她腰间,像一柄沉重的烙铁,烫得她心慌。
殿下……
裴则毓装没看见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故意道:怎么了
阮笺云抿了抿唇,决定还是继续委婉:我侍奉您起来吧。
身前的人轻笑一声:不急。
此人软硬不吃,阮笺云无法。
她含蓄惯了,不知该怎么与裴则毓说一声,让他把自己的手臂挪开。
索性用行动表明,试图挣开他的桎梏。
她在被子里扭来扭去,膝弯不知觉抵到了坚硬的一处。
裴则毓早晨初醒,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会没有知觉当下闷哼一声,制住她作乱的膝盖,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动弹不得。
别乱动。
一只大手按在她后脑,强硬将她的脸压在自己锁骨上。
眼前喉结微动,阮笺云莫名感觉头顶传来的声音有几分隐忍的喑哑。
但裴则毓身上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寝衣渡到她身上,阮笺云察觉出他掌心不同寻常的炙热,便听话乖乖不动了。
裴则毓深吸一口气,暗自平复着下腹的躁意。
原本打算作弄她一下便起床的,如今倒好,要等它冷静下来,两人只怕少不得要多挨一阵了。
就当赖床了吧。
裴则毓这样想着,颈窝里忽然传来一道期期艾艾的声音。
殿下昨夜……有醒过来吗
裴则毓挑眉,答她:没有。
阮笺云闻言,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裴则毓昨夜若是没醒,那就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靠过来的,她也不算特别丢人。
谁知裴则毓接着悠悠道:不过,早上倒是醒过一回。
阮笺云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瞬,裴则毓果然道:醒来时,夫人枕在为夫臂上睡得香甜。
怕惊扰夫人,是以至今不敢动弹呢。
他骗她的。
真相是今早他醒了一回,发现阮笺云嫌窝在他怀里太热,早就自己睡到靠墙的里侧去了。
是他将人扒拉过来,摆出枕着自己臂弯的样子,虚拢着怀中的人,才安心地睡回笼觉。
阮笺云一惊,当即忙不迭抬起头,心中愧疚无比。
他被自己枕了一夜,胳膊只怕早就麻了吧
裴则毓抽出手臂时,蹙眉嘶了一声。
阮笺云见状,心中愧疚更甚,连忙主动跪坐在侧,给他按摩揉捏手臂。
其实只是有一点麻,但被她按摩的感觉太过舒适,于是裴则毓聪明地选择了不说。
这番一闹,裴则毓下腹的热躁也散了,两人终于姗姗晨起。
先前笑闹耽误了时间,洗漱用膳时,便都有些匆忙。
裴则毓离去御书房还有些时间,于是先送阮笺云出宫。
车已套好,昨日送她来的枣红色骏马腹泻初愈,不复来时亲热,见到她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宫门巍峨,阮笺云举目远眺裴则毓身后重重朱红宫闱,笑着道:殿下回去吧,不必送了。
裴则毓垂眸注视她温软的笑颜,忽得抬手,从她鬓角取下了什么东西。
阮笺云不明所以,摸了摸发髻,眼神疑惑地望向他。
在她疑惑的眼神里,裴则毓摊开掌心,唇角笑容轻浅:一枚落英。
柔弱浅粉的花瓣静静躺在他掌心里,散发着熟悉馥郁的香气。
阮笺云认出来,有点惊喜地笑了:是殿下最喜欢的桃花。
最喜欢的
裴则毓扬眉,不置可否。
他现在最钟意的不是桃花了。
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合拢掌心,将那枚曾落进她发间的花瓣收进掌中。
阮笺云见状,有些遗憾。
她原还想向裴则毓讨来,做个纪念呢。
不过也罢。
时辰不早了,她不好意思再为这种小事耽误裴则毓的时间,只道:殿下快回去吧,府中一切有我。
裴则毓笑笑:好。
他再度抬手,不过这次不是从阮笺云发间取下落花,而是理了理她的鬓角。
动作细致温柔,一如那日她整理他的衣襟。
阮笺云恍神,反应过来后,脸色微微一红。
她后退一步,朝裴则毓认真道别: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裴则毓眼中笑意更甚,他何时拦着不让她走了
等我回来。
阮笺云闻言,弯了弯眼睛,郑重地嗯了一声。
车帷落下,轮轴转动,骨碌碌地驶离了他的视线。
直至视野尽头再看不见马车的影子,裴则毓才缓缓转身,一个人走进遮天蔽日的皇城。
张开手,那枚柔软的花瓣被攥在指尖。
他举起那花瓣贴近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有馨香传入鼻腔,不知是花香,沾染了他气息的体香。
裴则毓眼神沉沉,将那枚花瓣收进袖口。
宫里的事,得尽早解决了。
他有些想家了。
—
阮笺云回到房中不久,周英便来了。
周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次眼中却是带了明显的笑意。
主母,查到了。
孙蓉那边有个人,曾看见一个头生癞子的醉汉进了青霭姑娘派人盯守的当铺,出来时鬼鬼祟祟,手上还拿了一个布口袋,随后径直进了博坊。
奴婢猜口袋里的定是银子,于是装作打听价格,从当铺掌柜那儿得到了些消息。
那癞子的钱果然是当了东西得来的,只不过掌柜的知道他跟咱们皇子府有些渊源,不敢多说。
阮笺云指骨不紧不慢地叩着桌案,慢慢道:这么说是孔嬷嬷偷了府里的东西,拿去给她侄子当掉换了银钱
周英点头。
得了好消息,阮笺云眼中却不见喜色。
库房的钥匙与一应单子,都在孔嬷嬷那儿吧
没有单子,就不知道孔嬷嬷是偷偷拿了哪些物什出去典当,更无法与其对峙了。
周英想到这一点,唇角的弧度也逐渐淡了下去。
阮笺云见她被自己也感染得凝重起来,从案上端了一碟糕点给她,安抚道:不急,你这段日子辛苦了,休息一下。
她想了想,道:下午叫孙蓉来见我。
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用完午膳后,阮笺云又小睡了一会。
宫里规矩多,她今晨起得比在府中时早了不少,午睡也能补补精神。
才洗漱完不久,周英便领了人进来。
圆鼻圆脸,颊边黑痣,正是孙蓉。
奴婢见过皇子妃。
旁边的青霭立刻上前一步,威严纠正:是主母。
孙蓉斜眼瞟了她一下,还是跟着改口了:奴婢见过主母。
阮笺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道:孙姑姑快起来吧。
孙蓉发间已有银白,想来也是上了年岁,然而脸上皱纹比起孔嬷嬷却是不多见,身形饱满,气色也红润,想来日子应是过得很滋润。
一下被她拔高到姑姑的位置,孙蓉当即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地站起身。
阮笺云垂首啜了口茶,感叹道:我与姑姑当真投缘呢,当时满园子的人,唯独姑姑瞧着最合我心意。
不想眼拙错认了人,竟是我的不是。
孙蓉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责怪呢连忙道:哪里哪里,都是奴婢辜负了皇……主母的期待。
见阮笺云性子这般软,口气又这般温和,心里不自觉更轻慢了几分。
厨房换血那次,她还以为眼前这个年轻的主母有什么能耐呢。
现在想来,不过是打了姓孔那老货一个措手不及,一时机灵罢了。
这次找她来,还不是因着无法奈何那老货
阮笺云接下来果然顺她心意地叹了口气。
孔嬷嬷是宫里出身,我对她,心里总是有些惧怕的,姑姑您就和善多了,若是;
她看着孙蓉,惆怅道:若是姑姑管着这府里,我也能安心许多。
孙蓉在皇子府当了几年的差,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当即朝阮笺云磕了个头:奴婢愿听主母差遣,但凭主母吩咐。
她想了想,最终一咬牙,低声道:主母可知,那老货在府外有个侄子……
阮笺云故作惊讶地听着,不时点头附和几句。
……我们都怀疑,那老货就是靠当掉府里的东西去供她那个癞子侄儿,不然仅凭月钱,怎么养的起那么个赌鬼。
孙蓉做出总结。
阮笺云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眼神还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被欺骗后的受伤与愤怒:孔嬷嬷竟是这种人……
可是,没有库房的单子,如何让她承认呢
这好办!孙蓉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奴婢之前有个相好的就在库房当差,他祖宗曾经是古董商,有个对御赐物件过目不忘的本领,奴婢去寻他,看他能不能找出库房里少了的东西。
当真那便多谢孙姑姑了。阮笺云感激地道,又与她闲聊了几句,把事情布置稳当后,才叫青霭送人出去。
孙蓉动作很快,用过完善后,便递了一个手写的单子过来。
阮笺云目光落在那张单子上,唇角勾了勾。
—
孔嬷嬷今早起来时便忽觉一阵心慌,不知为何,总感觉要出大事。
她皱了皱眉,只当自己多虑了。
谁知刚用过早膳,阮笺云房里的青霭便找来了。
孔嬷嬷,青霭扬一扬下颌,道,主母有命,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