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不休,裴云只用了两日,便来到三国交界之处,他看到绣有裴字的裴家军军旗,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但他依然不敢贸然进去,现如今,他能够信任之人,只有阿姝和阿生,他决定,先暂时在营帐附近镇子落脚。
躺在小床上的裴云,至今仍觉得像是一场梦,自己走出裴家之时,尚且是梧叶飘黄,今日赶到边关,竟是一片暮雪纷纷之景。
庆幸自己出门时贴身带了一些丹药,否则真是不知该如何脱身,也不知裴家现在情况如何。。。。。想着想着,裴云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日,裴云早早便醒来,他买了一个帏帽,穿上女装,遮住了面容,打探到军营在镇子上的补给之处。
在看到大雍士兵后,裴云夹了夹嗓子,开口,各位大哥,麻烦打探个事儿,可认识一个叫邱生的将士
众人皆是一脸茫然,只一个将士有些警惕开口质问,你打听这人干什么
裴云作势用手绢擦了擦眼泪,我与邱生本有婚约,奈何我爹看他上了战场,怕他回不来,硬要逼我另嫁他人,我逃出家门,一路找到这里,只想确定一下,他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我便一直等他,若是不在,我便随他而去。。。。。裴云演到动情之处,声音哽咽,这些个大汉,纷纷感动,刚刚还警惕的男子,瞬间也心生怜惜。
大妹子,你放下心来,邱生那小子还活着,你安心在这儿住下,等我们今日回去,我就把你来的消息告诉他,要是顺利,几日后大军补给之时,你们二人便能团聚。
裴云一听,心中大喜,阿生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麻烦问下姑娘芳名,也好让邱生知道,我们不是开他玩笑。
芸儿,芸香草的芸。虽已确认阿生还活着,但是还无法确认军营之中,是否还有皇帝留的后手,以防万一,裴云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名字。
夜里,回到客栈,裴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夜色澄澈如水,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欣赏月色了。
大泽,昆仑,还有自己来的那个地方,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有时候,他会去想,自己这样跌宕的人生,到底是命运的惩罚还是奖励,想着想着,身后突然传来,吱呀吱呀的推门声。
谁裴云猛地起身。
门口,站着一个,英姿飒爽,身着戎装的少年将军。
在得到消息后,秦姝一刻没有耽搁,马不停蹄连夜赶来,两人第一次分开这么久,裴云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心疼,阿姝,你,你辛苦了。。。。
父亲一手建起来的裴家军,现在交由她撑着,他不知道阿姝知道了多少真相,但无论她知道了什么,她都必须先打完这场仗,因为这是她,也是裴家军,无法逃避的责任。
阿兄,我,我来晚了。说罢,秦姝竟扑到裴云怀中,如同幼时失去最心爱的玩具一般,毫无顾忌,嚎啕大哭起来。
没有,并没有晚,阿姝来的刚刚好,阿姝真的长大了,我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事,百姓们都在传扬你的英勇之姿,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带领裴家军,将奚国赶回荒山。。。。
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来晚了,真的来晚了。舅舅和舅母,已经,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裴云感觉心脏似乎被一双手狠狠钳制住,他喘不过气来,他想要再确认一遍。
你在胡说什么这,这不可能,仗没打完,怎么可能动手,而且,而且,明明说过,只要放手裴家军,就可以,就可以。。。。。
裴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大脑一片空白,是自己害了他们,是自己害了他们,突然,喉咙涌上一阵腥甜,这几日已经被丹药压制的病情,再一次击溃了他,他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自己已经躺在营帐之中,阿生和阿姝都守在自己床边。
咳咳咳,还好你们都在,若是连你们,连你们。。。。。裴云话未说完,鲜血便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怎么会怎么会你不是留在临越皇宫调养身子吗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阿生看着裴云,一脸的难以置信。
久病未愈,前几日不过是用丹药硬撑罢了,我问你们,父亲母亲临死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舅舅派死士送来一封信,信中说,当我收到信时,裴家应该已经被定了罪,罪名是,是独子叛逃。他让我无论如何,要稳住裴家军的军心,因为这场和奚国的仗,不是为君王而战,是为了边关千万百姓而战。狗皇帝其实根本不想打这场仗,他不过是借临越之手除掉裴家,他认定裴将军死后,我掌控不住裴家军,战士们在边关混战,最终三败俱伤,这既敲打了其他两国,又顺手除掉裴家,余下的裴家军,自然而然会收编到封将军麾下,他坐收渔翁之利。
看了一眼裴云,秦姝接着开口,不过他想的太好了,我不仅稳住了裴家军,而且,封将军也并没有收编裴家军的想法,兔死狗烹,现在是裴家,下一个很难保证,不会是他封家。
听完秦姝的话,裴云点了点头,很好,你做得很好,父亲在泉下,看到阿姝你这般模样,定会满意,只不过,只不过,阿兄怕是不能陪你们,再走下去了,你们一定要记住,无论走到哪一步,都要竭尽全力活下去,莫要违背初心。。。。。
而后几日,秦姝日夜不离地陪在裴云身边,就如同幼时,裴云抱着小小的自己一般,现在她也时常会抱起骨瘦如柴的裴云,两人一起去看沙漠的朝阳和晚霞,看夜色中的银河,看苍山负雪。。。。。
裴云的的生命,如同掌心的流沙,任凭秦姝用尽一切力气,也无法阻止他的流逝。
最后,在一个风和日暖,却又大雪纷飞的清晨,裴云还是离开了。。。。
秦姝和阿生将他埋在黄沙之下。
多年之后,已经鬓生白发的秦姝,拄着拐杖,带着一个食盒,来到当初埋葬裴云的地方。
大漠黄沙。落日熔金,赤焰一般的霞光,刺得人快要睁不开眼。
阿兄,我来看你了,这次带的还是红烧肉,小时候,你为了让我长身体,硬是让我连吃了十几顿红烧肉,我最后实在吃腻了,偷偷把肉倒了,为此,你还打了我一顿屁股,那时候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红烧肉了。。。。。
秦姝一笔一划描摹着墓碑上的名字,我做的红烧肉一点也不好吃,不管放再多的糖,都是苦的,只能都带来给你吃。。。
我听你的话,尽力活着,为百姓守好了边关,你一定很欣慰,可是,我真的累了,阿生也走了,我想,我也快了吧。。。。。。。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