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小说 > 都市小说 > 入吾彀中 > 庆功宴抓包


北宁城大将军府中,灯烛通明,觥筹交错,炭火融融。
这所府邸原身即寒北郡都督府,其下辖北固、北宁、北阳、北原、北定五城。
三年前燕军压境,寒北郡都督刘锐直接弃城而逃,丝毫不顾百姓安危。若非辅国大将军在未受皇命之时一力率军来援,怕是连北固城都保不下。
先帝没有为此责罚刘锐,甚至将他调回青州后还擢升了他的官位;但先帝对容恪大加褒赞,厚赐京中容府诸人,连当年的军饷粮草都是翻倍运往边关的。
而今,仍是容家子弟为先锋,率军收复了寒北郡全境,再度重振大雍国威。
顾敬少有今日这般满是笑意之态。
他坐于上首举杯示意,感慨道:太祖皇帝当年领兵对战燕氏族各部,在北定城一带遭遇伏击。危在旦夕之时是老定国公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人一马撕开敌军包围,长枪之下力断燕蛮几百人,杀得枪头都由尖变钝,才将太祖皇帝救出。
后来太祖封他为定国公,顺便将此地所建城池命名为北定城,以示老定国公之功世无可匹。
而今,亦是一位定国公金甲红马,将燕人逼退出北定城。若非你容暄使得是刀而非枪,我怕是要以为老定国公还魂来矣!
容暄闻言停下筷著,凤眸星目抬眼一扫,立刻举杯相迎:大将军实在是折煞我也!此一战,诸将士各有其功,更多亏大将军您早早应付走了周俊义,否则哪能如此顺利!而且要不是您及时相助,我也难脱燕四之缠。
薛举跨过语笑喧哗、东倒西歪的众人,拎着酒盏过来与他们二人碰杯。
他亦是满面红光,豪爽地大笑几声:我说您二位都别推脱了!大将军您正是当打之年,连那燕四遇上您都讨不到好;定国公您又身先士卒,把那群燕人都吓破胆了!
哪能与你薛举相比呢一出手就逮到个非同一般的大人物。容暄长眉微挑,抿了一口杯中烈酒,斜睨他一眼,大将军您瞧,他这是怕我们忘了他的大功,紧着过来讨赏呢!
哈哈放心,奏报上少不了你那份。听说薛将军昨日大醉酩酊,还得拜托纪将军与杨校尉抬回去,怎么这么快过来了好啊,特免你巡城倒是让你到处讨酒吃!
薛举则立刻作势讨饶道:非也,非也!今日总算撬开那个唐括的嘴,我这就来报喜了。
容暄一听也来了兴趣,微微倾身:怎么说此人出身唐括氏居然没有宁死不屈,和我猜想的却是大不相同啊。
薛举眉眼间带出几分得色,仔细解释道:那时定国公言‘留活口’,故而抓了几百燕兵回来。我寻了军中精通燕语者,先从他们嘴里得知这人乃是前燕国国相,燕四的岳父兼老师,上三部贵族唐括氏的旁支,名为唐括博敦。
有燕太子麾下的士卒受不住拷打,交代为燕四皇子出谋划策的正是此人。之前燕军大肆侵占雍境,背后亦有他的手笔。不止一人如此说,料想未曾撒谎。唐括博敦正是我们大雍的死敌!
于是我带人叫破他身份。此人不仅会说一口流利的大雍官话,而且颇为了解雍人反燕的仇恨之深,自知自己哪怕不开口也逃不脱最严酷的刑罚折磨,倒不如先留存性命以待来日。啧,一看就是个老狐狸!
他已交代了些情报,我听了觉得只算是无关痛痒。您二位若有什么打算,过两天不若亲自去府牢里掂掂他的成色,省得我留下什么错漏。
顾敬点点头,转而聊起另一话题:容翎,我记得你来北关后使枪愈发出神入化,连你兄长都有所不及。近日才知你刀法亦是如此高超,倒不知与枪比起来,你更擅长哪个我与容恪切磋过,过两天也与你试试
容暄尚未答话,薛举便抢先回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容将军的长枪与辅国大将军共同葬身于崖底,此后他便下定决心弃长枪而重拾刀。此刀是他年少时兄长所赠,容将军时时带着,便似容大将军仍在身边。
说罢,借着一饮而尽之姿,给容暄递了个眼神。
顾敬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眉眼间瞬染悲痛之意,沉声道:此战已结,暂时应无应战之困,你可要去北宁城外山崖试着寻寻兄长尸骨便是寻不得也可就近祭奠一番。
容暄敛下眉目,将酒杯放到一旁:您所言甚是,我正有此意。那里还埋葬着我们几十个将士,若有机会,我希望能将他们都带回来,见一见今日之景。
周身气氛顿时有些沉闷,与庭中他处的狂花病叶大不相同。
薛举见状忙给自己倒满一杯,作敬酒之态,顺势问道:过了年关,想必一切就都好了。却是不知燕人动向,到底何时会卷土重来
昨日我便已嘱咐下去,素日里不能放松探查落雁城周边之事,最好寻着时机混进城或是与城中人搭上线。有杨校尉和燕四负责,加上燕都那边偶尔也能有消息递出来,大将军与我都是很放心的。容暄边说边解下佩刀,用身上新做的锦袍衣角擦拭着。
顾大将军也顺势戏谑一句:经此一事,燕四的威望声势大减,他与燕太子倒又是势均力敌了。这下,燕太子不给我们铸像供香,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落雁城以北几乎全在燕四皇子的掌控范围内,但燕帝为平衡大局计,想必会诏他回燕都。燕帝虽然年纪大了但老辣精明,那么再调过来的统领只能是科尔察,不得不防。
容暄倒是有些不一的想法,她直言:科尔察回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掌控不了听命于燕四的守军,又不敢冒险出兵和我们拼命,更何况燕太子不一定坚定信任他——我看他,里外不是人,难做!
薛举听着难掩笑意:那岂不是说他很难再发动一场大战了开春后冰消雪融,燕军将失去天气优势,雍军却能少些疾病,掌握将来作战的主动权。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半年,北关无忧矣!
顾敬也为此满饮一杯:但愿如此。这还要多亏了平阳郡夫人的秦氏商队,士卒们能补足冬衣,方才有此大胜啊!
秦夫人女中豪杰也,不必多说,该敬!
听着他们的笑语,容暄收起配刀,随意环视了下周遭的弄盏传杯者,视线越过众人被吸引向角落里的清瘦身影。
祁隐爱洁,素日多着浅白色系,而今日罕见穿了件玄色暗云纹阔袖圆领袍。其与容暄的窄袖福寿团花锦袍出自同一块料子,都是岳银朱为了过节特地找人做的新衣。
容暄之前就瞥见他一直在吃桌案上的佳肴,此刻却不知从哪摸出些草似的东西,扔进杯里去,随后又从壶里倒满酒水,轻轻沿着杯壁抿了几口。
她瞧着好笑,握着酒杯踱步过去,倾身敲了敲他桌案上的酒壶。
少微今日怎么不吃醋改吃酒了
祁隐微微仰头,那清清冷冷的眼神扫过她又很快落回杯里,不接她的话。
容暄想起昨日使坏逗了他一下,惹得他反反复复解释,急得眼睛都要变圆一圈了。
看他真的有点儿着急了,容暄方才讲明只是玩笑话,倒惹得这人不愿再与她多言,抱起一摞瓶瓶罐罐就出门了。
没想到,祁少隐的气性还挺大,硬是坚持到了今晚。
还说自己二十有一,实则比十岁孩童还固执。
容暄眼底笑意浅浅,转身倚靠在桌案边,亲手为他添上一杯清酒:少微这是还没消气呢还请饮过此杯,大人不记小人之过了吧!
祁隐默默将后背对着容暄的方向,雪色皎皎而墨发飘飘,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的抗拒。
容小将军于是自斟自饮了一小口,端得是一派少年意气风流。
过会儿,抬手拽了下他衣袖:祁先生,刚才偷偷摸摸往酒里放什么呢别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吧。
谈及此,果然引得他立时开口:自然不是。是我想尝试配些特效解酒药,便加了几株药草试试效果,待配成后我制成粉末状会更方便携带。
少微平时试药就靠直接尝啊我看你也并不很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是医者,当然是知晓这样无毒才会尝。祁隐一板一眼维护自己的招牌。
容暄觉得这人实在有意思,笑着行了个抱拳礼:怎么怄着气还惦记着给我做解酒药。本将军何德何能遇上这么仁厚的谋士,实在是上天庇佑啊!
祁隐正待反驳自己并不仁厚,只是依据书上所说恪尽职守罢了。
就听顾大将军将容暄唤走,应是有要事相商。祁隐便只得将话咽下,目光跟着主君的背影缓缓拉远。
募然,容暄回首,对着他遥遥举杯敬酒,似在说什么。
祁隐认真盯着她的脸,见她唇角带笑,比了口型——少微,烟火年年,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