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窗外风铃飘动,转眼已过数日。
天还未大亮,蓝苏便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身。
房内,炭火盆里的炭火已剩星星余烬,但暖意犹存。
蓝苏坐在梳妆镜前,一袭素雅衣衫,几缕碎发垂在脸旁,没有过多发饰却温婉动人。
她的脚已经好了,现在可以到处乱跑了。
她走到公孙信一的书房门口,伸出手推开花木门走了进去。
入目之处,是堆积如山的书卷,横七竖八在散落各处。
蓝苏看后,微微皱眉,撸起袖管便着手整理起来。
不多时,原本杂乱无章的书房便有了几分规整模样。
诸事完毕,蓝苏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信封是素净的白色,没有过多装饰,唯有墨香萦绕。
她轻步走到桌案前,将信端正地放于显眼处,还用镇纸仔细压好边角。
做完这一切,蓝苏背起一旁的箩筐。
她回头望了一眼书房,而后毅然转身,出了门。
公孙信一醒时还穿着开膛白衫,晨起进门,先是一愣:这么干净他张望了四周,疑问:无为
随即目光落在桌案那封信上。
信上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他伸手拿起信,拆开封口,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随着目光在信笺上游移,他的嘴角不禁慢慢往上扬。
将军亲启
将军,晨光熹微,无为有事须出趟远门,日暮方能归。
承蒙将军期许,那古琴,无为已略通其一,虽技法青涩,却满含热忱;射箭也偶能中靶,往后定勤练精进。
天尚早时,见您安睡,不忍惊扰,便留书于此。
您交代做衣裳,无为自当用心,此行就为寻好料子。
早膳已备好,怕送来凉了失味,便托阿淼在膳房热着,劳烦将军移步去用。
将军一心军务操劳,无为远行请勿牵挂,无为定会护己周全。
纸短情长,言辞难表,愿将军今日顺遂,待无为归来,再与将军详述旅途见闻。
无为敬上
公孙信一读完此信,将信放于胸膛,心中惬意,他转身朝着膳房走去,口中还不忘喃喃道:无为会给本将军准备什么呢啊~真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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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苏此行并不只是单单为了寻找料子,她还要去寻能够解毒的草药。
若一切都如蓝苏所猜,那么不久后贵妃娘娘恐怕就要亲自下来找蓝苏麻烦了。
蓝苏要寻三种东西绿豆、干草、防风。
绿豆府上有,她现在缺的是干草和防风。
她在城外游荡,一路上走过的药铺有好几个,也只不过寻得了一半的干草。
蓝苏来到一家药铺前问:先生,请问您这有干草和防风
药铺先生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在身后满是药匣的柜子里翻找了一阵,最后只掏出一小把干草,递到蓝苏面前,歉然说道:姑娘,对不住了,眼下就只剩这么点儿干草,防风是真没啦。你去城里的药材行看看吧,说不准那儿还有存货,我这儿是帮不上大忙了。
防风一般在秋天采挖,冬天也只有在一些干货市场和药行能找到。
可蓝苏寻了好几家,他们都说没了。
若这个天去山上搜寻便非常困难。
见蓝苏有些失望,老先生说:姑娘别担心,你可去后山看看,虽然冬天寻找新鲜防风比较难,但如果是在一些温和的山坡,或积雪不深的地方,也许可以找到它。
蓝苏叹息:老先生,这天这么冷,植株可能已经枯萎了。
老先生笑道:植株萎了,但根部依然活着呀~
蓝苏欣喜:真的吗谢谢你老先生,我先在就去!
老先生叫住了蓝苏:哎哎哎姑娘,你打算一个人去后山可危险着呢!运气好呢说不定能找它,运气不好的话....
蓝苏背好箩筐:万一我运气就是好呢!
老先生挥了挥手: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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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苏必须找到防风,若找不到那很可能便只有等死。
如果让公孙信一知道此事,依靠他的能力找防风何其轻松,但蓝苏并不想让他知道。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她或许会利用公孙信一。
若将此事告知公孙信一,凭借他公孙信一的人脉,找区区一味防风何其轻松。
将军一声令下,漫山遍野寻人寻药都不在话下;城中各药铺掌柜哪个不给几分薄面,定会倾尽全力搜罗药材奉上。
可蓝苏内心却抵触这个想法,一丝一毫都不想让他知晓。
回想起往昔与公孙信一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看似寻常的瞬间,却悄然改变了她既定的计划。
起初,蓝苏怀揣着算计接近公孙信一,与他杠、让他丢颜面、在他面前讨好也只是为了让他注意自己。
在她原本周密的盘算里,这位将军不过是枚好用的复仇棋子。
他性格直爽、心思单纯,极易被拿捏利用。
但日子渐长,一起晨起练箭练琴时公孙信一的耐心指导,蓝苏受伤后他佯装无事却难掩痛苦的神情,还有他对下属的暖心举动,都像一把把温柔的小锤,慢慢敲开了蓝苏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
她开始动摇,直至彻底改变计划。
她不愿将公孙信一视作棋子摆弄,不愿用虚假情谊蒙蔽他的赤诚真心。
她救的不是公主,而是自己。
蓝苏背着箩筐后山的方向而去,寒风如刀她却浑然不觉,满心满眼只剩下找到防风。
刚踏入后山的地界,一股阴森感扑面而来,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死寂得有些骇人。
地上厚厚的积雪掩埋了诸多路径,蓝苏只能凭借着以往进山采药的经验,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较为开阔的山坡,蓝苏心头涌起一丝希望。
可就在这时,一只野兔嗖地蹿过,溅起一片雪雾,蓝苏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蓝苏啊蓝苏,你平日里走南闯北、翻墙钻洞的机灵劲儿哪去了难不成被这冰天雪地给冻没了这会儿要是传出去,说你被只兔子吓得腿软,往后在府上还咋混呐
待稳住身形,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暗自给自己打气:可不能被这点小惊吓吓倒,自己吓自己...
又寻了好一阵子,依旧不见防风的踪迹。
蓝苏的手脚早已冻得麻木,鼻尖通红。
一想着为了活命,那股子倔强劲儿便又上来了。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雪堆微微隆起的地方有一抹灰褐色。
蓝苏连跑带滑地奔了过去,蹲下身子,徒手扒开积雪。
果不其然,几株防风的根部显露出来,虽然植株部分已然干枯发黄,但根部还算结实。
蓝苏激动,用铲子将防风连根挖起:可算找到了,我有救了!
可是快乐总是短暂的。
蓝苏踏上归程,回程的路远比来时难。
天色渐暗,山林里昏暗不明,积雪在低温下成了薄冰,脚下打滑得厉害。
走着走着,蓝苏隐约听到一阵低沉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蓝苏脖颈后的汗毛瞬间竖起:不会吧……我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刚挖到宝,难不成背后还有‘惊喜’等着老天爷可别这么折腾我。
蓝苏怕那‘惊喜’啊!
稳住,蓝苏,说不定是听错了。蓝苏心里默默念叨。
纠结再三,好奇心还是压过了恐惧,她咬着牙,一点点转过头,脖子僵硬得好似生锈的齿轮。
她转过头,只见一只黑熊从树林里钻出来,显然是被她挖药的动静惊扰了。
蓝苏捂嘴,心里狂刷屏:
看不得看不得!多看一眼就会死啊!这大块头一巴掌下来,我不得被拍成肉饼,直接入土为安不行不行,得赶紧辙。
腿快跑啊!怎么不听使唤了呢,平时跑路的本事哪去了难不成被这黑熊的‘王霸之气’给镇住了
蓝苏腿醒,刚想跑,但大脑飞速运转,硬生生地把她的想法拉了回来。
换作常人已经跑了,但蓝苏还站着。
不要慌蓝苏...不能慌乱逃窜,那样只会激起黑熊的捕猎本能。蓝苏给自己打气道。
大脑急速运转:装死可万一它不吃这套,上来嗅嗅、踩踩,再给我补两爪子,那可就真玩完了。老天爷啊,快赐我个隐身术,让我原地消失吧!
蓝苏不要慌,不要慌!
蓝苏强装镇定,缓缓往后退。
黑熊被她的举动激怒,猛地咆哮一声,朝她扑了过来。
蓝苏敏捷地往旁边一闪,黑熊扑了个空,重重地砸在雪地上。
你大我小,你笨重我敏捷,你拍我就跟拍蚂蚁一样,但我比蚂蚁聪明!
趁着这个间隙,蓝苏瞅准身旁一棵大树,手脚并用,像毛毛虫一样爬了上去,躲在粗壮的枝干间,大气都不敢出。
黑熊在树下转了几圈,仰头嘶吼了几声。
蓝苏看着自己的手臂,虽然她轻松躲过了,但手臂还是被那熊掌划伤了,她握着被抓伤的地方,可血依旧一滴一滴往树下滴落。
天已黑,这样只会引来更多狩猎者。
蓝苏在树上一待便是半个时辰。
她喃喃求饶:大黑熊,你就饶了我吧,你瞧瞧,我这小身板,瘦巴巴的,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啃起来指定塞牙缝啊,根本不值得你费这老大劲儿!
反正我不会下去的!
你瞅瞅自个儿这身膘,你也爬不上来,与其等我你还不如去寻点小鱼儿....
黑熊又吼了一声。
啊——!蓝苏叫了一声:你别吼...要是把你同伴引过来就不好了!
又是半个时辰...
黑熊不为所动,依旧虎视眈眈。
蓝苏慌了神,眼眶泛红,都快挤出泪花了。
熊大爷!我今儿个就是来山里寻点草药,救我自己的,无心冒犯您呐。您要是放过我这一遭,往后我逢年过节,都给您供上大份祭品,什么蜂蜜、果子,应有尽有,只求您高抬贵爪,转头走人吧!
蓝苏快疯了,竟然祈祷这黑熊能听懂人话。
见奈何不了蓝苏,又或许听懂了呢黑熊这才不甘心地缓缓离去。
待黑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蓝苏这才长舒一口气,手脚发软地从树上滑下来。
劫后余生的她,来不及平复颤抖的身躯。
因为她清楚,此刻绝不能松懈,血腥味一旦飘散,必会招来其他饿兽,眼下,得想尽办法隐匿气息。
抬眼瞧见不远处那条冰封的小溪,蓝苏忍着疼痛朝溪边爬去。
她颤抖着举起一块尖锐石头,使足力气砸向冰面,咔嚓几声,冰面碎裂。
蓝苏迅速捞起一大块碎冰,将冰块按在流血最汹涌的伤口处。
啊——!
刹那间,彻骨寒意直钻骨髓,如千万根钢针扎刺,疼得蓝苏险些昏厥,但她硬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鲜血遇冷,流速减缓,冰碴与血水交融,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黏附在伤口边缘,初步止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蓝苏朝着山下跌跌撞撞跑去,嘴里还不忘一直念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蓝苏你可太棒了!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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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信一站在将军府外等蓝苏,见她迟迟不归,心又慌了。
怎么还不回来
他张望了许久,直到看到那瘦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