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逸朝堂如今的一品大员只有两位丞相,即左相与右相。虽是两位丞相,但左相在朝中势大,右相则是避其锋芒,二人鲜少在明面上闹出矛盾,但又确实不和。
丞相管辖全国军事与政务,统领翰林院百官。全国官员皆属翰林院学士,具有二品至九品不等的品级,在其他分属院则是任不同的官职,例如原主齐渺就是七品学士,于律部任律卷书写郎。
身负两套系统的齐渺身心俱疲,感叹若是世间万物是非黑即白的就好了……若是能做自己想做,不为他物所迫那该多好。
日出东方,天色渐亮,窗外杏花树上挂着的些许残雪正慢慢消融,齐渺靠在窗边的榻上,双腿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正呆呆地注视着庭院里洒扫的侍女。
人刚进入一个新的环境时,总是要花费时间去适应的。
尽管好友空闲时时常相约一起吃饭喝茶,却不可能时时在一处,陪着齐渺最多的便是府中的下人和影卫们。
忽而出现一个人影,直将齐渺的视线拽到了那人身上。
男人一身黑衣制服,清爽干练,漆黑的眸子只向前看着,面无表情,步伐沉稳,可不正是那位前影卫副统领——如今齐府的影卫总领影九
那身影只在齐渺的视野中出现了片刻,便消失不见。
咚……咚……咚……
是三声轻缓的敲门声,齐渺收回视线,应了一句,让外面的人进来。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看到他,齐渺笑着询问道：昨夜可睡得好
那人阖上屋门,转过身来朝齐渺单膝下跪,行了一礼,方才低着头回道：多谢主子关心,属下睡得很好。
齐渺看着那人,忽然有些愠怒：起来,说了多次了,汝还是如此,就这么喜欢跪着
来人正是刚出现在院中的影九。
影卫都要遵守影卫营的规矩。影九起身站在一旁,冷声开口。
过来坐着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汝如今跟在我身边,听我的便好,陛下哪怕真怪罪下来,也轮不到汝等头上。齐渺调整心情,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见影九一动不动,既不看他也没应声,目光仍旧直视前方,不知在干什么。
他这是什么态度齐渺皱眉,又唤了他一声。
长风,一直站着不累吗我只是让汝找个矮凳坐下,又不是要汝坐在榻上,汝为何不愿怎么,难道是有喜欢的男子,要避嫌
难不成影九真有喜欢的男性那自己确实应该避嫌,也得问问其他人,齐渺有些懊恼地想。
大逸虽然同性可婚,但却少有人会娶一男子为妻,大多数时候都是贵族豢养男宠,或是平民私下结为契兄弟,不然便是像当今皇帝般纳个妾罢了。
属下不曾。齐渺还未天马行空地想到其他地方去,便被影九迅速反驳了,他似乎还略皱了皱眉。
那便大约是有不满之处了,倘若其他影卫也同影九一般,齐渺并不会多想,可是不一样——这个人比起他人来说十足的倔强,给齐渺一种自己说的话,他大多时候都不会听的感觉。
于是齐渺直截了当道：长风,我希望我们能够和睦相处,汝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有话直说,还有,希望汝同我讲话时能够直视我。
听到这话,影九才看向齐渺,不发一言,也没有与齐渺视线对视,只是内心复杂,这位新主子倒是十分好说话,待人和善,对待下人如此没架子,似是一个善待下属的人。自己心不在此,迁怒于他,他也没有怪罪,竟只有些恼怒,与印象中的齐大人略有不同。
汝……齐渺还未来得及再同影九说话,便听到门外阿乐的声音,是来请示他是否要洗漱的。
齐渺便没再搭理影九,开始准备起床做些正事了。
多谢康大人惦着下官,下官实在受宠若惊。齐渺正在专心阅读大逸律法,翰林院三品大员康安忽至齐府探望,齐渺便整理过后去迎接。
贤侄,汝总是如此,我与汝父亲曾是同窗好友,算起来汝合该唤我一声大伯的,如今汝父母都已故去了,作为长辈,贤侄出事,我这个长辈自然应当来看看的。
康安摆出一副苦口婆心、关爱晚辈的嘴脸,齐渺却死死压住胃里反出的酸水,一脸笑意地听他教导。
原主父亲一辈子正直清廉,是最看不上康安这种人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康安此人,说得好听些呢,是当朝左相柳隽的左膀右臂之一；说得难听些呢,就是柳隽出了名的狗腿子。
巴着柳隽的,又怎么可能会是个好人。
有些事,别人或许不知道,手握系统的齐渺可有所了解。不过——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齐渺脸上摆出灿烂的笑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先是乐呵呵地回道,后又诚恳道歉。
您既然如此说了,那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唤您一声伯父了——先前晚辈总不知趣,踏入鬼门关一次方才醒悟,还请伯父见谅。
好好～
康安的手覆在齐渺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几下,显然十分欣慰和满意。
大概是因为齐渺总算懂事了,开窍了,如今既有能力又懂人情世故了。
康安来时,齐渺便以想吃状元楼的吃食、给陛下送信等为由挨个儿支走了大多影卫,只留下影凡在身旁。
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好忽悠却武功高强,简而言之——头脑简单武力高。
晚膳结束,刚至黄昏,齐渺正在书房中用沉冤昭雪系统浏览本朝的律法。果然,封建王朝的律法对平民百姓不甚友好,倒是十分方便王公贵族,更何况徇私枉法者又不计其数。
想要完善律法,斟酌着编纂新律法,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编纂完成,想要实施,恐怕也极其艰难。不过,若是利用另一个系统,巩固齐渺在左相一派中的地位……或许能够免去许多麻烦。
走一步看一步吧,能怎么办呢
就在齐渺发呆的这会儿,影卫中唯一一位女性——影静已然在他身边默默无闻地研磨了许多墨,见齐渺神游天外迟迟不动笔,她亦未曾提醒或催促,只是停下研墨的动作,低眉顺眼站在那里等候。
这个新主人倒是对下属很好,关心衣食住行,细心到恨不得方方面面都亲自操办。
过了许久,齐渺打开书桌上放着的崭新的《大逸律法（壹卷）》,开始作批注。一边蘸着墨写,一边微侧头询问影静：怎么样,在府里还住得惯吗风和院有没有什么缺的
没有,谢大人关心,属下住得惯的。影静绷着一张脸,回道。
齐渺蘸了蘸墨,顿了下,放下手中的笔,转头看向影静,上下打量一番：影卫都这么严肃嘛阿静这么年轻漂亮,多笑笑嘛——再说今日这身天蓝色衣服汝穿着多合适呀,干嘛瞧着这么凶巴巴的。
影静并未作声,只是摇了摇头,于是齐渺推测道：看来要么是影卫营有意将汝等培养成这样,要么就是的确是长风比较严格,平日里大约总约束着阿静几人喽。
这时影静微微点了点头,心道确实如此,简直比统领大人还要严肃。
阿静有心悦之人吗齐渺再次提笔,或者说长风他们有心悦之人吗
回大人,属下没有,其他影卫属下不知。影卫无心无感,这是影卫营的规矩。影静平静道。
齐渺发笑,颇有些无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汝等会背叛我吗
不会,您是我们的主子,属下们定会永远忠诚于您,誓死保卫主子。影静斩钉截铁铿锵有力表忠心。
齐渺：哦既然是我的人,那便别同我那么客气,平日里我一人也无聊,汝等若是能陪我作作伴,聊聊天,我会很高兴的。还有,说话做事大可随意些,别总是属下属下的。
是,属下遵命……好的,大人。影静见齐渺缓缓抬头挑眉,似有不悦,便连忙改口,而齐渺的脸色几乎瞬间柔和起来,他刚刚应是在唬人。
齐渺点点头,满意多了。现在这样多好,人与人相处起来少了许多繁文缛节,关系便容易亲近,心情也能更加放松。当然了,积极营造一个和睦欢快的工作生活环境是自己这个老板应该做的事。
汝等平日在影卫营里都做些什么可以说吗齐渺耐心批注着,可是嘴却闲不下来,总在与影静闲聊。
影静：回大人,平日里我们有日常训练,如果有任务的话就出任务。
齐渺未停笔,状似无意地在往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上引：那会搜集情报之类吗
影静接着说：影卫营里有一部分影卫是专门收集情报的,如果其他影卫出任务需要,可以自行去看,但不能向外人泄露。
那一定很有意思吧,应该可以经常看到一些奇闻异事、人生百态。齐渺笑着说,有些憧憬也有些向往。
阿静,那么想必朝中某些大臣的隐秘之事,影卫营也知晓众多了齐渺这话虽是疑问,却隐含八分的肯定。
是,影静点点头,头上的水蓝色流苏微动,但也未必全面。
哦那……阿静对左相了解多少齐渺说出这话,后又猛地抬起头看向影静,故作一副气恼的样子,空着的手拍了拍头,双眼却亮得发光,瞧我这脑子,我忘记我也算外人了,是不是不能说
影静看一眼齐渺,后垂下眼,缓缓研墨的动作未停,毫不犹豫道：大人是属下的主子,便没有什么不能告诉大人的——左相权倾朝野,势力庞大,先帝晚年时便已十分忌惮,但并未铲除,时至今日,仅影卫营搜集到的情报便有他贪污受贿、虚报开支、排除异己等不少证据……
左相柳隽,朝中手下众多,与之紧密相关的大臣占至少六成；家中有一个夫人,两个侧室,育有两子两女,共有六个孙子孙女。其女儿之一便是当今皇后,即季子毅之妻。这个人很危险,如今季子毅虽为皇帝,在朝堂却也是备受左相掣肘。
影静所述与两个系统提供的基本信息大差不差,也与原主记忆相去不远。反派系统的终极任务便与左相一派密切相关,只是不知这人谋反的合理依据。
认真批注两个时辰后,齐渺终于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几时了
影静：回大人,亥时一刻。
还早,嗯……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换班了齐渺经过几天的观察,推测出影九安排的规律——一日换四次班,大约每隔六个小时换一次。
是,大人,还有三刻钟换班。影静停下手中的动作,回道。
齐渺指指不远处茶桌旁的木制雕花圆凳：好了,今日就到这里,那边有凳子,阿静可以坐在那儿休息一会儿,等待会儿长风或者阿流过来,我再读会儿书。
是,多谢大人。
影静迈步走向茶桌,齐渺望着她大摇大摆的步伐,无奈摇摇头,脸上却满是欣慰之色,毕竟在这个压迫女子的时代,能如同影静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